此时宿年脚步匆匆,明显是朝着殿下的宫殿去的。
风枕眠之前一直被困在殿下身体里,殿下又是个不怎么出门的宅男,以至于到现在风枕眠才发觉,殿下的宫殿如此偏僻。
如果不是知道殿下的身份,他都要怀疑殿下被孤立了。
“殿下。”宿年一如既往推开了宫殿的大门,殿中的身影挺直,正在书案上写些什么。
听到他的声音也没抬头。
宿年也不介意,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大堆稀奇古怪的小玩意,然后一股脑塞在殿下的桌上。
书写的动作因为这些小玩意被迫停止,殿下抬头看着宿年,微微皱了皱眉。
“这可都是我从人间淘回来的好东西!”宿年一脸骄傲,“你自己住在这也太孤独了,这些东西刚好给你解解闷。”
他抽出一旁的椅子,也是一点不客气。
甚至也没管殿下到底需不需要,又开始自己的喋喋不休,“我给你说,我这次下凡的时候,遇到了肆月神女。”
神界中的神明很多,每个神都各司其职,不能随便离开岗位。
用现代的话来说,“下凡”就像是“出差”,得提前批出差单才行。
殿下握笔的手微微一顿,脑子里思索着肆月神女有没有写过“出差单”。
不过他还没想起来,又被宿年的下一句话给吸引了注意。
“我发现她,和一个凡人成亲了。”宿年咂舌,“本来我想劝她回来,可天界与凡间的时间流速不一样……她不仅成亲了,甚至还和那个凡人有了孩子。”
神明不可插手人间世,所有下凡的神明都会被这条规则约束,修为被压制。
在人间呆的越久,沾染的尘世越多,修为也就被压制得越狠。
肆月神女这番举措,显然超出了规则之外。
她的修为几乎被压制得分毫不剩,同那些凡人没什么两样了。
“为何不将她带回来?”殿下终于是停下了笔。
“因为她怀孕了。”宿年说:“我要是强行将她带回来,恐怕会伤了她腹中的孩子。”
殿下不为所动,“仙凡有别,这个孩子本就不该存在。”
神明分为两种,一种是由天地孕育的自然神明,还有一种是历经磨砺,飞升成神。
前者无情无欲,后者因为见过红尘俗世,总有杂念。
殿下也一直为此头疼。
神明本就该无欲无念,否则谁都为自己的杂念徇私,天下岂不是乱套了。
因此,殿下制定了一系列规则,他们将其称为天条。
自然神明对此没什么意见,毕竟他们本就是这样做的,这些规则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影响。
可那些飞升的神明则是不乐意了。
但他们不敢挑衅殿下,只能暗戳戳发泄自己心中的不满。
就像肆月神女这样。
殿下抬头看着宿年,那双眸子里依旧是毫无情绪。
宿年已经直视过很多次殿下的眸子,之前他总是嬉皮笑脸的,完全没有将殿下的冷漠放在眼里。
这一次,他头一次有了躲避的念头。
这么想着,宿年也这么做了。
他别过头避开殿下的视线,正想说些什么,殿下又先一步开了口。
“所以,你也觉得那些天条是错的?”
宿年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殿下的话里依旧没什么情绪,可宿年就是莫名感到了一丝潜藏的难过。
那种,不被所有人理解的难过。
“我……”宿年才刚吐出一个字,一个小小的身影忽然蹿了出来,直直朝着他脑袋撞去。
宿年到底是以杀证道的剑修,又镇守了这么多年的魔渊,反应极为敏锐。
他手中的剑光几乎是瞬间就挥了出去,不过还没碰到人,就被殿下轻飘飘化解了。
“阿晏。”殿下抬手,“过来。”
小精灵气鼓鼓瞪了宿年一眼,又乖乖坐在了殿下掌心。
“你这小家伙。”宿年哭笑不得,“我偷偷给你带的那么多零食,都白喂了?”
小精灵抱着胳膊转过身,留给他一个愤怒的后脑勺。
“呀呀呀!”
宿年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是殿下愣了一下,“你觉得他在欺负我?”
小精灵狠狠点头,又朝宿年做了个自以为凶神恶煞的表情。
“他欺负不了我。”殿下揉了揉小精灵的脑袋,“下次不要这么冲动了。”
这次是有他在,不然小精灵就要变成死精灵了。
说完,他也不等宿年说话,看向那人淡淡开口说:“你回去吧。”
“肆月神女的事我会处理,至于你对她的包庇……自己去领罚。”
宿年皱眉,还想说些什么,但殿下明显不想听了。
他抬手,宿年身体腾空,直接飞了出去。
“神明不该有欲念,不论你们反抗多少次都是如此。”
顿了顿,那个冷淡的声音又一次飘来,“除非……你们不想为神。”
这大概是殿下第一次对宿年动手,落地之后,宿年在原地站了很久。
他盯着不远处的宫殿,表情晦暗。
过了许久才沉默着离开。
风枕眠看着这一幕,也陷入沉思。
他已经看过未来,知道了神界的覆灭,也曾好奇过污染究竟有多强的力量,连神明都没有反抗的能力。
此刻,他似乎有了答案。
肆月神女最终还是被抓了回来,因为她剧烈的反抗,腹中的孩子还是没了。
她血淋淋跪在诛仙台之上,披头散发的,看不出一点曾经高高在上的模样。
而她口中,还吐露着一些恶毒的话语。
“肆月。”宿年唤了她一声,像是在警告,“别说了。”
肆月神女却是笑了,“宿年,和他待久了,你也变成没有感情的怪物了吗?”
“我们生来有情,生来有欲,为何要摒弃情欲?分明是他——”
话还没说完,天雷就落下了。
一道,又一道。
肆月神女本就虚弱的身子根本承受不住,没过一会她就晕了过去。
但天雷并没有停下。
鲜血很快就布满了诛仙台,宿年似有不忍,想开口求情,却被殿下禁了言。
因为这次的处罚,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那些神都很安分。
但大家都知道,这是表面的安分。
那些飞升神明对殿下的所作所为越来越不满意,藏在平静之下的暗流也越发汹涌。
宿年被夹在中间,一个头两个大。
他能理解那些飞升神明的想法,但作为殿下唯一的朋友,他也不希望殿下被辱骂。
“为什么,大家就不能和平一点呢?”宿年看着水里几只抢食的锦鲤,“还是你们好啊。”
每天吃了睡,睡了吃,无欲无求,没有烦恼。
那些神明私下里商量着该如何反对殿下的“专政”,甚至还搞了个小同盟出来。
神界的氛围越来越紧张,那些神试图拉宿年入伙,但被他拒绝了。
殿下的宫殿已经对他关闭很久了。
再这样下去,他就该失去这个朋友了。
宿年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瘫在地上,身旁是镇守的魔渊。
“我到底该怎么做啊?”
脑子仿佛被分成了两半,一半是殿下那冷漠的眼神,另一半是那些神明对自己的指责。
“宿年,你自己也有欲念,装什么置身事外?难道你就不想找到你的师尊吗?”
宿年说不出反驳的话,他成神本就是为了复活他的师尊。
可惜时间过去这么久,他师尊早就已经入了轮回。
【想找到你的师尊吗?】
“谁?!”宿年起身,神识迅速放出,却没发现一点影子。
【你难道不恨吗?】那个声音又一次响起,【你的师尊明明拯救了世人,却被苍生逼死?你难道不恨吗?】
不等宿年说话,那个声音又继续说:【而你,明明可以找到他,可以护他一生……却偏偏被那些该死的规则束缚,你不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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