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宽厚的胸膛补回了看不见路所带来的不安,就像是与生俱来的默契,凌启几乎是马上就能跟上背后人的步伐,平稳缓慢地向出口的方向走。他能感觉到威利呼吸的气息喷在自己头顶、心跳的节奏打在自己后背,每一次都卡在他自己的呼吸心跳的间隙里,纠缠不分,难以区别。
“你没事吗?”他感觉到有一丝暖色钻进眼前手指的缝隙,才迟钝地想起背后人同样来自地底。
“我没事。”威利笑,“别忘了,我和你是不一样的。”
凌启吸吸鼻子,嗅到自己周身淡淡的血腥味:“我是问,你的手没事吗?”
“只是稍微摔破皮了而已。”
几经周转,在天将将黑下来之际,两个人终于又回到了之前住过的农庄酒店。凌启给早已停电关机的手机充上电,第一时间先联网搜寻了一番铭正集团的近况,发现没有找到有关失窃的任何报道,看来是没打算追寻下去。
说不松一口气是假的,毕竟以铭正的实力,若是要追查,凌启也很难保住自己完全不被找到。
思索中,忽闻右侧有脚步声靠近,视线的余光中出现一双带着水汽的棉拖。威利提着外卖放在凌启面前:“粥到了,等会儿再看吧。你几天没怎么吃东西,先吃点清淡的适应一下。”
他刚洗完澡,身上松松垮垮地裹着浴袍,滴头与凌启说话的时候,发丝上的水珠滴落在脚前,晕出地毯几点水痕。
凌启原本就是垂着头,愣了一下,目光从手机屏幕挪到地毯,再顺着威利的身体一寸寸缓慢移动到他脸上。
看了又看,再想起离开地底前他的表现,渐渐皱起眉心:“你真的是威利吗?”
威利神色便一下子黯淡下来:“你希望我不是?”
他似乎有些不开心了,表情褪去,显得五官略带攻击性:“那你希望我是谁?地底的那个‘它’吗?”
凌启赶忙摇头:“我们聊一聊?”
“你先吃饭。”“不要。”
他去拉威利的手,把人拉到自己身边坐下,让两个人都能更加清晰地看进彼此的眼底。威利的五指顺势扣进他的指缝,他也不像之前一样抽手拒绝,只是安静地看着威利。
“所以你都记起来了吗?”
威利歪头:“你指的是什么?”
“这几天,在地底的事情。”
“嗯,我都记得。或者说——不只是这几天。”
凌启呼吸乱了。“你的意思是……”
他被不断前倾的威利逼得不得不一再后仰,最终仰倒在沙发扶手与靠背组成的角落里。威利垂着眼睛,脸上表情似乎委屈卑微,可卑微深处,却又藏着某种叫人退怯的危险,一瞬间像极了梦中巨兽献祭自己生命前的神情。
“我想起了很多,或许还包括了一些你不愿让我想起的事情。”威利的目光牢牢锁在凌启脸上,却抬起两人相扣的手,亲吻凌启的指节、手背。
“你别这么看着我。”凌启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第一反应是抬手去挡他的双眼。
威利拉开他的手,欺身凑近:“你在害怕什么?”说完他忽然弯起眼睛笑了,用甜得发苦的语气叫凌启:“骗子,你骗得我好痛。”
其实他想起来的也不算多,左右就是身体被另一个‘它’占据时的一些记忆,那些片段并不连续,有的模糊、有的清晰。
但也足够了。就算他再怎么不愿承认,也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
那就是凌启至始至终都是在骗他。
什么余情未了,什么替他治疗。凌启的所有妥协与亲近,不过是选择另一个‘它’,而他只是一个可以随意利用的帮手。
之前也不是没有心理准备,只是比起隐隐约约的猜测,这回清醒之后那些突然出现在脑子里的记忆成了最好的证据,叫威利心里止不住地发寒,甚至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来。
他想发怒,想发疯,想狠狠惩罚眼前这个嘴里没有一句实话的骗子,好用对方的眼泪填补内心的空洞。自白天拼着命抢回身体控制权之后,唯一还支撑着他理智行动的,只剩下他那过深过重的感情。
他问:“我是你的狗吗?”
“对不起。我没有这么想。”凌启眼神躲闪。如果早知道威利会这么快想起这些,他当初也不至于选择说谎。况且如今心境多少也产生了变化,面对威利的质问,说没有愧疚是假的。
威利却把他的躲闪当作敷衍,喉结动了动,半晌再开口,语气已经带上了哽咽:“我分不清你说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阿启,你真的有心吗?”
凌启也察觉到了他的脆弱,心脏砰砰直跳。这些天塞满太多东西以致敏感异常的心竟因此泛出小小的酸涩,仿佛不忍。
“……有的。”他闭了闭眼睛。
以他的心思,明明可以相处很多种满分答案,但真到了这个时候,面对威利毫不掩饰的伤感,他竟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只想得起把两个人相扣的手拉到自己的左胸。
“我有心,它和你胸膛里那颗一模一样,但它是我无法选择的,我做不到像你一样去控制它。”
“你只是有心脏,不代表那是你的心。”
“我不知道……”
“不、知、道。”于是威利再也控制不住理智了。他的自卑与难过像面具一眼片片碎裂,露出底下藏得严实的愤怒来,他一字一顿地重复凌启的回答,手上不自觉地施力按紧凌启:“哪怕你说之前那几年在一起的感情不是作假,我也愿意原谅你,但你说,你不知道?”
凌启这次才回过味来,退无可退地往沙发深处缩,气势弱了下去:“那的确不是作假,我只是没想用从前的感情绑架你。”
威利冷笑:“说晚了。”
他把自己身体的重量都压上凌启的身体,放纵自己享受心上人的局促与不安:“我不会再顾及你了,我要和你做爱,就像你在地底和‘它’做的那样。我只问一句,你是选择配合我,还是要我强迫你?”
“这是报复吗?”凌启稍微冷静下来。
“不。”威利道,“这只是情侣之间该做的事情而已。”
“我们是吗?”
“从现在开始是了。”
威利狠狠嘬了一口凌启的下唇,把那片柔软染上红艳的颜色:“这回不会再由你说了算。还是一样的,你可以选择配合,也可以选择——”
“可以。”凌启轻声打断。
在威利片刻的充楞中,他叹了口气,反客为主地抚上威利的侧脸:“我想要的确实是别的,但本意不是为了伤害你。我可能没办法回应你的感情,但可以配合你。这一次不是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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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你的狗吗?”
“是。”
“汪汪汪!”
第45章
“无所谓,我不在乎你说的是不是真话。”
这是威利起身后唯一的回答。
他不愿在在农庄粗陋的套房里与凌启发生点什么,于是简单的休整过后,第二日两人便收拾东西离开。票是威利买的,凌启起先并不知情,直到的士停在机场,他才知道此程的终点并非是回学校。
翻过登记牌,其上所印的目的地赫然是另一个熟悉的地方。
西城。
他们大学所在的城市。
凌启短暂地沉思了几秒,什么都没说,默默跟着威利过闸登机。只是待到飞机起飞后,他趁着威利休息,扭头盯着威利的侧脸看了好长一段时间,去确认没有看到对方出现任何异常。
他分明记得,邑与自己说过它的辐射范围会随着原身力量的恢复而越来越广。上一次,即使是到了地面上的值守室,这具身体的掌控权还是在邑的手上,为什么这一次……
“想说什么?”威利似能感受到凌启欲言又止的目光,闭眼睛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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