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测仪发出刺耳的长鸣警报,凌启听到人群开始骚动,随后有灯光在前方闪烁,只隔了一个拐弯。
他回头看了一眼来时黑漆漆的路,能感觉到沉雎的目光在暗中锁定着自己。
他深深吐出一口气,选择向洞口跑去。
第95章
“嘀—————嗒。”
探测仪警报声尖锐刺耳的声音被关停,山间天地终于恢复平静。凌启学着其他人那样松开眉头露出放松的表情,却只有他自己听见,警报声仍在他的耳畔长鸣、长鸣。
他紧张地想,沉雎此刻一定在某处盯着这儿,把他的言行举止一一收入眼底。
巡山护林队队长站在坡下清点完最后一名队员,扭头看向凌启:“那你呢?要和我们一起下去吗?”
凌启还在出神,闻言顿了半秒:“不用,我还得归队。”
“那你自己注意不要进到保护区里,还有,这边结束后记得让你队里上报备案。”
“明白。”
于是对方点头示意:“再见。”
“一路顺利。”
凌启止步在山腰陡坡上,目送列队离开的群人。
直到最后一个人的身影消失在坡下杂乱的草枝之后,他才自言自语地,补上最重要的那句:“不会再见了。”
也没什么惊心动魄,这群出现在洞道外的陌生人,不过是自然保护区标配的一支巡山护林队伍而已。水黍群山上除了各个挖掘项目,其余大部分山林都是自然保护区域,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平时不曾遇见,是因为深山生态复杂,巡山队通常只在山腰以下的边缘区域巡视,只是这次……
凌启深吸一口气,这只会是沉雎有意为之。
正是风口,山风吹起已经长到脖子处的发尾,叫外套衣领处的徽标暴露在阳光下。凌启抬手细细摸过徽标凸起的纹路,心情低落,喉咙像生咽了细盐,咸到发苦。
这衣服还是当初参加13号洞穴科考项目时发下来的冲锋衣,衣领上刺绣着日月交辉的简易团,则是水黍群山挖掘工程的统一标识。他与沉雎的种种,可以说从这里才算真正开始。
才不到三年。衣服还没穿旧,刺绣更是崭新。
却好像也要在这里结束了。
十分钟前,凌启就是亮着这个徽标对已经摸向电棍的巡山队道:“我是水黍科考项目第89工程队的队员,洞里主道正准备爆破开路,我们按照规定看守所有道口。这条洞道通到了保护区是意外,这件事我会往上报备的,但为了确保爆破安全,还请你们先下山远离。”
一点临场发挥的小谎言。
他知道同在一座山头工作,山林保护部门向来不愿过多干涉科考工程的事情,加上这儿不过是保护区边缘,打发过去不算什么难度。也确如他所想,巡山队只是例行交谈几句后就打算离开。
可探测仪停下警报的那一刻,凌启却突然反应过来,现在的自己不该记得什么徽标,什么科考,更甚至,不应该会说谎。
至少他不应该在沉雎眼皮底下这么暴露自己。
小腹里热热的,有些不舒服,凌启扶着树慢慢瘫坐在地上。做错事的惶恐压垮了他,他无声地大口喘气。
他只是不想他与沉雎生活的地方被打扰。可是现在,他也不确定究竟怎么做才是对的了。
或许,他是不是应该给自己套上其他身份,哪怕被当作偷猎者押走也好,跟着巡山队下山,逃离水黍,回到人类该待的地方?
其实方才阳光穿过树叶打在眼皮上的时候,他确实有过一秒钟的心动。
可是人生有25亿秒。
身体怪异的沉重感变得明显,凌启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已经持续好多天,他的所有感官似乎总是不大正常。他能越来越清晰地感觉到血液在自己的血管中加速流动,有时候翻手放到眼前,手腕上青筋总会随着心跳突突跳动。试着握起拳头,指尖却忽然飘逸出不成形的金色淡光。
莫名其妙的冲动,凌启猛地一回头,就看见沉雎步步靠近,最后站定在自己身后两米外。
遥遥对视。
“我没有背叛你,没有跟他们走。”掩饰心虚般,凌启朝沉雎伸手,像之前一样索要拥抱,“我是属于你的。”
这样的话他几乎每天都说,自从沉雎在他身上留下契印之后。起初是被沉雎要求着说,后来说得多了,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就变成凌启的口头禅。
“沉雎,我是属于你的。”
只是这一回终于再也骗不过沉雎。
沉雎平静着问:“还要演下去吗?”
掀开虚假的甜蜜,原来底下那些无法解开的矛盾依然缠绕一团,堆成跨不过去的高墙。
凌启红着眼眶看沉雎。
辩解的话在齿间滚动,最后还是没有多说,挫败地低下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
其实他被控制的时间其实很短很短,大约是在契印结下的第五天,就已经彻彻底底地清醒了过来。
他始终清楚的,沉雎不信他,甚至宁愿将温柔交付一个傀儡,这些日子里的亲密无间,不过是建立在那个控制心智的契印之上。
所以他只能装,他想,只要扮演一个一无所知的傀儡玩偶,沉雎就不会再索要以前的债,沉雎就愿意留他在枕边,就愿意与他相拥而眠。
可从他忍不住要讨回项链的那一刻起,这场美梦就被他亲手砸碎了个干净。
“要不、要不你再对我做一次,你再试试控制我,好不好?”凌启期期艾艾道。
沉雎不答,只是隔着几步远,沉默且冰冷地看着凌启。
许久,他却忽然轻声道:“算了。”
像是放下了什么。放弃了什么。
凌启心里骤然一凉。
明明……不是他故意要清醒的啊。
可是,即便如此。
即使他是清醒着的。
凌启回头望了眼身后重叠群山,山脊连着天空,交界处有鸟群盘旋巡飞,却又落回枝桠,好像永远都逃不开这座土木牢笼。
再次看向沉雎,眼中已经酸涩万分,慢慢涌上了两泉泪:“我骗了你,可是我从来没想过离开,我是清醒着选择留在你身边的。”
日光斜照,树冠打下的阴影模糊了沉雎的面容,叫凌启看不清他的神情。
“我们一直这样下去不行吗?”
沉雎却摇头。他甚至不愿意再多说什么了,只是淡淡道:“如果只是这样,我不需要你的清醒”
沉雎最后看了凌启一眼,转身迈步离开,不再回头。
这竟是他的告别。
凌启想过沉雎会恨,会报复、折磨自己,维度没有想过这样寻常的告别。一滴泪从他眼眶掉落,他茫然道:“我不知道。”
沉雎对他的爱,沉雎对他的恨,沉雎的温柔纵欲和沉雎的不动声色,沉雎给他带来的一切,好像都化在这滴泪里。
“沉雎……”凌启在石头上膝行几步,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沉雎背影逐渐离去:“沉雎!”
泪再也关不住了,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凌启停下来,颓然弓着腰,不解地问土地、问落叶与虫蚁:“可是,我还要怎么做才是对的呢?我还不够乖吗?我——我从来都是没有资格做选择的那个人啊。”
太难了。
他的人生似草芥,甜也艰难,苦也艰难。
泪还在不停往外冒,沉雎却已经无动于衷地走出十多米远,凌启抬头望着,胸膛剧烈起伏。
他压着哭腔朝沉雎喊:“我想要你原谅我,想要你爱我——”
为什么说出口的话依然是索取呢?
凌启自己也想不明白。
他知道沉雎不会因此停下,所以只能抬手用袖子盖住双眼,好让泪不那么汹涌。
可是面前的光忽然被遮挡,有人拉下他的手。
沉雎半跪在他的面前,抹去他的泪。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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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模做样走出十里地)
(听见求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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