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启猝不及防地摔倒在一个还算熟悉的怀中。
“鬼鬼祟祟,宝贝又在做贼?这次要偷点什么呢?”
邑那浮着凹凸纹理的额角贴在凌启侧脸,语气压抑着兴奋:“来和我偷情的,是不是?”
第50章
凌启呼吸瞬间变得急促。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的跟踪行为可以瞒住威利,却也从来没想过邑会出现在这里,把他当场抓个现行。
不管开发区是什么情况、尾羽是什么情况,这始终是13号洞穴一千公里外的地方,这具身体的控制权应该全权属于威利才对,邑怎么可能毫无征兆地——
凌启忽然想起这些天威利的种种表现。
对方越发变浅的瞳色、偶尔怪异的举止、一会儿一个样的性格。
未必不是毫无征兆,他们早就在争夺这具身体的控制权。甚至凌启自己心里也怀疑过这种可能,只是那会儿被自己迅速否决掉了,没有细想下去。
“你已经恢复到这种程度了。”凌启涩着嗓子问邑,“那他呢?”
那威利呢?
邑低低地笑出声,逗弄似的:“你猜?”
他并不明确回答,低头在凌启鼻尖上轻咬一口后,便直接半抱半拖地带着人朝什么方向移动。凌启识趣地咽下追问。双眼被捂着,什么也看不见,只听见开关门的声音,周围没有风了,他被带到了室内。
“站好。”邑扶稳凌启的身形。
压在凌启眼皮上的大掌松开了,邑退后一步,下一秒两人眼前就亮起昏暗橘光。茶几上两根传统照明烛微微晃动火苗,凌启发现自己站在一间颇具年代感的客厅里,周围家具电器一应俱全,款式老旧,各个边角布满了一个多口之家长期生活的痕迹,日常而温馨。
凌启设想过很多种的场景,唯独没想到亲眼所见,这栋充满疑点的民房里头会是这般正常。
他先是懵,慢慢转身,环顾火光范围内的每一处角落。而后茫然的目光渐渐聚焦,带着思索锁定在邑的脸上:“什么意思?”
“你不是想进来吗?”
“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在这里做什么?”
“在等你啊。”邑似笑非笑。
凌启噎了一下,有些被戏耍般的恼火。
然而不等发作,手里便被塞了一根蜡烛,邑端起另外一根,牵起他的手就往外走。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再开口,出了客厅,拐弯,在走廊尽头踏上楼梯。
老民房的格局大多如此,为了留个方便干活的大天井,不惜将楼梯修得又窄又陡,挤在某个角度刁钻的角落。人踏上去的时候,木质扶手也跟着摇摇晃晃,叫人心惊胆战。
凌启走得有些犹豫。
“害怕?”邑头也没回地问。
凌启深吸一口气,实诚点头:“这里的居民呢?”
彼时他们已经走到楼梯尽头,但邑高大的身体挡在身前,叫凌启看不清二楼的面貌。听到问话,邑忽然停下脚步,发出一声颇具玩味的短促的笑:“没有居民。”
邑压低声音,“这里从来就没有住过人。”
凌启不动声色地握紧了手中细烛。
他才发现这蜡烛分明已经燃烧了好一会儿,却至今没有落下烛油,低头看了一眼,烛芯依然保持完整,像刚点燃时一般。
眉头轻皱:“说清楚点。”
“嘘。”邑回过头,表情竟有些淘气般的跃跃欲试。他抬手灭了自己与凌启手中的烛火,凑过来用气声耳语:“不要发出任何声音,跟我走。”
其实就算睁着眼睛也看不见什么。
但凌启还是很配合地依言照做了,闭上眼睛被邑牵着跨上最后两级台阶,稳稳站上二楼平地。
邑的五指扣进他的指缝里。
邑带着他绕过家具,大抵进了什么房间里。
一阵悉悉索索的轻响过后,原本死水般的环境里就能听见什么别的声音了。像是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许多许多人声在混乱呐喊,间或夹着各种物件落地的声音,有劈里啪啦的爆破声在靠近,带着烟火烧焦味扑面而来。
凌启心中警铃大作。
与此同时,他终于感觉到邑拍了拍他的手心,那是可以睁开眼睛的信号。
——漫天红光闯入视野。
隔着小小的玻璃窗,凌启看到远处的高校工地陷在铺天盖地的火海之中,火舌卷着竖幅窜上天际,将脚手架烧红烧断,钢筋与墙皮接连坠地。火光之中,有成群的人影在高声呐喊、在发泄咒骂,他们将汽油泼到自己身上,然后冲进火海,以身饲火,直至被热浪吞噬殆尽。
于是热浪餍足地发出爆破声,火舌腾出十数米远,仿佛下一秒就要扑到窗边,舔舐凌启面颊。
凌启本能地闭了闭眼。
世界在闭眼的这一瞬间按下静音键,再睁眼,像是被偷换了时空,眼前哪有什么火海?窗外工地静静矗立在夜色之中,庄严方正的教学楼上还挂着被拦腰扯断的竖幅,与白日所见别无二致。
前后不到两秒,似乎刚才的人间炼狱只是幻觉一场。
如果说刚才只是惊讶,那凌启现在就真的有些紧张了。他听见身后环抱着自己的邑轻笑一声,便转头去看了一眼,然而就是这一眼,心与指尖同时发凉。
邑的金色瞳孔中,依然还倒映着一片火海。
惨叫声、呼喊声、打斗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现了,由远到近。
凌启猛地回头,几乎整张脸都贴在了玻璃窗上,他看到上一秒还不见活人的工地凭空出现了大批大批的人影,教学楼顶上站满情绪激动的居民,他们怒声嘶吼、他们凄声哭泣,他们整齐地喊着什么口号,然后挥动黑色旗帜,义无反顾地跳下高楼。
一具又一具的肉体落在地面,上一秒鲜活,下一秒支离破碎。血流成河。
有人在跃下的中途后悔了,拼尽力气伸手去抓唯一可以抓住的竖幅布料,然而那布料根本承受不住成年人下落的重力,只听长长一声尖锐的布帛撕裂声,那人已经带着半截破破烂烂的竖幅摔成了肉泥。
“别贴上去,脏。”邑的手适时伸到凌启面前来,把几乎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的人往后带。
凌启一抖,视野晃动,那幻境便又一次消失了。
窗外又是安安静静的工地,鬼气森森地矗立在夜色之中。
“怎么……回事?”凌启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发哑。
他再不敢轻易挪开双眼,目光紧紧锁定在窗户上。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才发现那窗户同样充满了不对劲,一米高的窗户有大半截都被什么挡住,只余上半截三十公分左右高的一条缝可以窥见外头,透过玻璃往外看,视线几乎是与地面齐平的高度
可是。
这里不是地下室,是二楼啊……
民房外头明明是围墙,怎么可能从这么低的角度看到远处工地……
凌启呼吸越发急促。
这里是真实存在的时空吗?工地是假,民房是假,那身后的人……
邑似乎察觉到他的僵硬:“怎么了?”
“威利呢?”
“嗯?”
凌启猛地回身推开邑。对方大抵也没有防备,一下子被推出好几步远,半个身子都隐在暗中,只余下一双金色瞳孔微微闪动。凌启死死盯着那抹颜色,身体退无可退地贴紧在窗上。
他发出厉声质问:“你是谁?”
“连老公都不认了?”邑歪了歪头,挑眉。
“他只是我的一部分,理应会被我收回。”
他迈进一步,在窗外投进来的橙红火光中,面容妖异、神态傲慢,与凌启认识的邑没有任何区别。
凌启与他对视。
两分钟后,才慢慢放松肌肉,卸下防备的神情。
“抱歉。”凌启轻声嘟囔,像是为自己的一惊一乍尴尬,又或许是真的有些歉意。他又看了一眼窗外,表情依然不算太好看:“所以这里究竟……”
“你知道的,他想杀死我,所以一直在阻止你拿到尾羽。可惜他的胜算还是有点小。”邑露出一抹阴邪轻蔑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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