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启愣愣地看了一会儿他们相拥的身影,再一次回头,望向远处无边无际的密林。
收拾完情绪,三人再一次回到别墅。
凌航还需要一点时间做最后的整理,岐槡自然跟着他一起到二楼去,独留凌启在一楼,若有所思地对着窗外发呆等待。
山里的天说变就变,未过午后,乌沉沉的云忽然压下来,眨眼就下起场大暴雨,气温骤降。中途凌航下楼送了件厚衣给凌启,凌启接过衣服抓在手里,目送凌航复又回到二楼,岐槡在楼梯尽头接他。
雨声很大,打在别墅年久失修的房顶,叮叮当当的,或许又把红瓦砸裂了几片。
凌启也不知怎么想的,忽然扔了衣服,拉开门大步走进雨里。
密密麻麻的雨兜头浇下,瞬间湿了凌启的发,打得他睁不开眼,又层层渗入他的衣服里。很冷,他干脆闭上眼睛缩着脖子,不管不顾地往林中走。
他被埋在落叶里的凸起树根绊倒,重重摔在地。
他踩进泥水坑里崴了脚,泥水点溅了满身,甚至落了一点在鼻尖。
他撞在枯死的树桩上,身上止血的伤口又被撕裂开来,露出血淋淋的肉。
他终于被拉住了。
在某个差点失足滚下陡坡的瞬间,那个等了许久的人终于出现,扯着他的胳膊把他拉回安全地带。沉雎脸上冷得吓人:“你在卖惨吗?”
凌启却笑:“我在试探你会不会心疼。”
他不管沉雎承认也好,否认也罢,这个答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沉雎此刻出现在他面前。
“你不也在试探我吗?让我自己去见凌航,自己却不肯出现。”
“自作聪明。”
凌启冻得发抖,但固执地伸手去碰沉雎疏离的眼,“不错你猜得也对,我差点就反悔了。”
“但是这次我选了你,你看。”
凌启伸出从出门至今一直紧握着的手,在沉雎面前缓缓打开。
他的手心上,躺着小小一片护心鳞。
“我知道这个必须由我自己送到你面前,你才可能信我一点点,所以抓紧把它带出来了。但我答应凌航让你去一趟,没有了这个,他最多只剩下一两个小时,我也不想在让他走之前有遗憾,所以……只能用这种方法逼你出现。”
沉雎冷漠的视线从凌启掌心的护心鳞慢慢移动到凌启脸上。
他挡开凌启的手:“这本来就是你该还回来的,我凭什么要浪费时间帮他完成遗愿?”
“就当……就当,送走他们后,你可以安心恢复,不用再提防我背叛你?”
“多此一举,我要是不呢?”沉雎捏起护心鳞细细端详,黯淡的鳞片甫一回到他手上,瞬间就亮起漂亮的金属光,“你以为护心鳞能改变什么?你、你们,本来就没有机会再背叛我。”
“可是我把护心鳞还给你了……”
“我应该也从来没有答应过你什么,这全都是你的一厢情愿而已吧。”沉雎的语气没有任何一丝情绪,就好像再讨论不相干的人和事。
凌启从没想过他会把话说到这般不留情面的地步,他本以为拿回护心鳞,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那些怨与恨就可以被填补。
可是抬头看沉雎依然冷峻的脸,他根本找不到半分希望,他意识到自己的天真了,那些事情一旦发生过,就不可能回到原位。
凌启忽然就难过极了。
原来真的是一步错、步步错。
眼前不在熟悉的沉雎,身后随时走向死亡的凌航,他欠的债越滚越多,压到他喘不过气。
他低下头遮掩情绪,不愿意再给自己添上卖惨的嫌疑:“求求你,可以吗?你想要我做什么,用什么东西换都行,你要把我关起来我也会配合的,帮我这一次,好吗?”
轰隆,有雷落在远处山头,惊起飞鸟无数。
沉雎淡淡道:“我要回去了,看在你今天的表现,可以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留在这里,我们就此别过,再无瓜葛;或者跟我走,但以后我不会再给你自由。”
他略过了凌启的哀求,甚至逼他做更多的舍弃。
“能不能等——”
“不能。你推我的时候,连一秒都没给过我。”
也许是因为压力太大,也许是因为雨势太猛,凌启单薄的身体开始有些摇摇欲坠。
十秒。
二十秒。
沉雎不是仁慈的神,第三十一秒,还没听到回答的他转身就准备离开。
凌启猛地抬头看向他的背影。
两秒后,身体快于大脑,他追上去,从背后抱住了沉雎。
“我、我跟你走……”凌启的声音在颤抖。
或许无论如何选择都是无望,但他在这一秒,仍然坚定选择了有沉雎的那个结局:“我不留在这里,我要跟你走。”
很奇怪,明明雨滴都绕开了沉雎,但沉雎背后还是湿润了一小片,温温的。
凌启压了好久,还是压不住喉咙里的哽咽,细细地抽泣两声,把脸埋进沉雎的衣服里:“对不起,是不是我又做错了?我只是不想亏欠凌航,不是想要和你割席。你别丢下我啊。”
沉雎拉开他,转身,盯上他那双发红的双眼:“如果你是想讨好的我话,不应该浪费这个机会,没用。”
“不是讨好。就算什么都改变不了,就算你永远不原谅我,我也选择跟你走。”凌启喃喃着重复。
“你确定?”
雨水落在他脸上,他抬手抹了又抹,想了一会儿,才小声道:“嗯。因为,我现在可以分清了。对凌航只是亏欠,对你,不止是亏欠。”
他太冷了,身体几乎已经僵硬到麻木,说完这句话,就直愣愣地往前一栽,倒在沉雎怀里失去了知觉。
所以他也错过了沉雎抱住他时,双臂一瞬间失控的用力。
第91章
这场秋雨大得稀奇,中午,天就彻底暗了,一道道惊雷砸落在地,冒起噼里啪啦的火星,须臾间又被雨滴浇灭。
凌启迷迷糊糊翻了个身,有些冷,便屈腿把自己蜷缩起来,却不料膝盖撞上什么发出咚的一声巨响,痛感随之而来,生生把他从睡眠中拔起。
睁眼就看见一堵发灰的墙。懵懵回头环顾周围,是个略显狭窄房间,红木家具、花纹地砖,似曾相识的装修风格,他辨认许久,才确认这是别墅二楼某间客卧。
凌启迟缓地坐起身来,看见自己身上盖着薄被,被子上还叠加了一件不知道哪里来的外衣。
耳边仍是雨声持续,空气中有潮湿的味道。晕倒前淋湿的衣服已经尽数被换掉了,不知从何而来的衣物都松垮地挂在身上,他抬手嗅闻袖口,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熟悉到习惯的冷香。
是沉雎的味道。
于是也想起来,这一整套衣服,包括被子上盖的外套,都是对方常穿的那一身。
凌启披上外套,赤脚下床打开房门。
顺着走廊看过每一间房,又下楼巡视了一圈,别墅里空空荡荡。很神奇,有种梦游在幻境里的错觉,分明房子还是房子,却好像少了许多时间的印迹,那些本该被污渍染黄的地砖重新变得光滑,墙面破坏后再修补的痕迹不知所踪,目之所及,更贴近儿时记忆里的“家”。但是没有任何人,也没有任何声音。
“沉雎?”凌启对着空气轻唤。
他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在真实的时空中、沉雎为什么不在身边,也不知道岐槡和凌航眼下究竟是什么状态。
本打算出门去找,但雨实在太大、太冷了,所以想了想,折返回客卧捡起枕边手机,解锁,搜寻起沉雎的号码。
手指才刚刚放到拨打键上方,身后却隐约传来什么动静。
凌启猛地回头,就见半分钟前还到处找不见人影的凌航鬼魅般忽然出现在了房门口。
“哥。”凌航还穿着早上的那身衣服,脸色也依然苍白,但整个人看上去好像又有什么哪里不太一样,“你醒了,在找我吗?”
凌启顾不得思考,丢开手机几步上前:“你——还好吗?你们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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