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金色忽然出现,亮得凌启视线出现一瞬间的晃荡。定睛一看,原是沉雎睁开了眼,脸还是那张脸,只是比睡着时多了一份真实。
以前……以前什么呢?凌启忽然记不起来了。
被打断的回忆像是原地消散了,他再去看沉雎的脸,却再也想不起来这个人以前的长相,金瞳点缀上这张脸足以吸引他的所有注意,凌启越看,虚无之感就越是强烈,时光在身边轰然倒退,脑海中记忆片段沉潜又上浮,这张脸渐渐与最久远泛黄的那部分贴合上。
黄沙、黄土、部族相争、被赶入地底的黍族、无人踏足的穴洞,还有,沉睡地底的异兽。
凌启想起来了。
他梦中曾有一段数百日夜、与巨兽相伴地底回忆,后来兽给他造了一口可以见光的天井,他第一次清晰看到它,就是这样一张脸。
脸,与回忆对上了。
对上好像又不只是脸,还有心跳。
他许久没有动静,在沉雎眼里却只有莫名:“你想干什么?”
沉雎似乎很疲惫,沙哑的嗓带着点不耐,边说边扭头去按床头的台灯。殊不知这一扭头打搅了凌启的专注,凌启有些急了,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所以在灯光亮起的瞬间,他直接整个人都跨坐到沉雎身上,双手捧着将对方的脸转回来。
“拜托了,先别动。”凌启甚至弯腰凑近沉雎,用近到马上相贴的距离细细端详沉雎。
他的呼吸轻轻的,生怕呼出的雾气模糊了眼前的清晰,“这就是你的脸,我的记忆没有出错,对不对?”
沉雎皱眉,半是审视半是疲乏地把人扫视了一遍。
他当然能觉察到凌启的激动,他知道凌启在问他真实的样貌,但就与凌启大量的相处经验来说,他不认为凌启是会因为一段记忆而强烈波动的人。顿了顿,他还是没有把凌启推开,而是缓缓点了点头。
“嗯,那我知道了。”得到答案的凌启了然放松下来。
他似乎没有打算解释这个话题,沉雎也不问,由着对方闭上眼睛把额头抵在他锁骨,长长地舒上一口气。
但很快,凌启又重新坐直起来了,这回神情已然从回忆切回现实,疑惑地摸摸沉雎的手臂:“你身上怎么这么烫?”
“闭嘴。”沉雎把他的手从自己身上拉开,并不回答:“还想挨肏吗?从我身上下去。”
谁知凌启竟认真道:“你需要的话,也可以。”
饶是沉雎再怎么想保持冷漠,听到这个回答也免不了愣上两秒。他眼睁睁看着凌启反手摸了摸他的下身,又再次折回来探他的体温,检查思索一番后得出结论:“但你现在好像不想,应该不需要才对。你不舒服,是因为在融合甲刃尾羽吗?”
前半句倒还好,后半句却让沉雎瞬间沉了脸色:“你是什么身份,也配猜测我的事情?”
“对、不起——”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是有些凶过头,又一次出乎意料地,凌启竟然谨小慎微起来,“对不起,我只是以为除了陪床之外还能为你做点什么。你脸上……”
沉雎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侧,才发觉自己脸上浮出了一小片鳞纹。
其实凌启猜测的没错,他现在的确是融合力量过程中最虚弱的时候,按兽类的天性他本该找个足够信任的环境沉睡,但他却在跟一次次将他挫骨扬灰的人同床共枕。
而此刻,这个人还识破了他的虚弱,无知无觉地将它挂在嘴边 :“你好像很不好受。疼吗?要不继续睡吧,我不打扰你了。”
沉雎再忍耐不了了。
此时的他就是敏感多疑、就是情绪不稳定到了极点,他没打算控制自己,在凌启视线从他身上挪开的瞬间,骤然伸手掐住对方的脖子,翻身把毫无防备的人类压到自己身下。
“你究竟想干什么?”沉雎手上加了几分力,“第一次是复仇,第二次是给凌航续命,这次你又想要什么?装得这么配合,是不是不把我的骨头熬汤喝都不消停?”
他烧得眼眶红红的,汗水从脸上滑落,滴在凌启被掐得同样泛红的眼尾。可是凌启却不如他所想的露出可憎面目,只是一个劲儿的摇头,眼睛里盛满惊恐,从喉咙里漏出破碎重复的道歉。
窝窝囊囊的,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这不是凌启。
沉雎想,凌启只是看着无害,实际上心高气傲,绝对不可能心甘情愿地服软认错。
所以这是装出来的。
怒气到了顶峰,他反而冷静下来,松手甩开了凌启。凌启蜷在床上咳嗽,他就死死盯着凌启那随时被他一折就能断掉的颈椎:“演多了就不像了,你嘴里的赎罪就是一晚上翻来覆去的道歉吗?如果这副样子的话,泄欲都嫌油腻,我不需要。”
他后悔了,他不该在恢复全盛前冒然接触凌启,他确实冒进,他或许应该先离开。
可是刚一动,腰却被一双手虚虚环住。凌启喘着还未完全平复的气,着急地把自己贴上来:“不是的,不一样。”
凌启抬头看他,眼睛里难过得似乎快要落泪:“之前的道歉,是为我的行为,不对就是不对,换哪个人都得做让我坐一辈子牢,我一直都知道我做错了的。现在的道歉是不一样的,是为、为让你难过而道歉,我践踏了你的——”
他还没做好剖白自己的准备,只是更不愿意让沉雎带着误会与怒火离去,一下子着急忙慌的,说话也磕磕绊绊:“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可能确实是基因不好,人看到好的就想偷来抢来,看到厉害的就想加以利用,人品底下,分不清好赖,都是我的问题,换了谁来都,都会这样。你是最强大的那个,所以对我本能的诱惑也最大,我自以为聪明,其实不小心忘记了重要的事情,我刚刚才想起来,第一次害你之前、在那之前。”
凌启吞了一下口水,话未出口,也觉得自己虚伪:“以前在地底的时候,对你,心动过的。只是那时候不知道那是什么心情,以为是恨,从头到尾都是我造成的错。”
沉雎的心跳重重地、重重地颤了一下。
但也只是一下,他冷漠地问:“那现在呢?”
“不知道。”凌启小心翼翼。
第一世的部族世界虽然充满争夺和杀戮,但人和人直接终究单纯,那种心动的瞬间,现在以第三视角回忆起来,依然纯粹到不能作假。可这一世不一样,他从懂事起就是在学习欺骗与作假,凌启好像也从来没真正看清过自己。他不想撒谎,所以也没有办法给沉雎一个准确的答案。
沉雎冷笑:“那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能改变你欠我两条命的事实?以为我会因此心软?还是说只是让你自己的愧疚少一点而已。”
“都不是,我欠你的,一定会加倍向你偿还,无论用什么方式。”
凌启眼睛酸酸的,控制不了的委屈,虽然知道自己根本没有立场:“我只是想起来了,就觉得应该让你知道,我不是满心思只会想着害你,至少很久以前和现在都不是。”
第87章
“没必要。”沉雎毫无波动。
这场高烧沉雎足足烧了有一个星期打底,虽然他人看起来还清醒,精神却肉眼可见的越来越差,后期体温更是高得离奇。
凌启与他同床而眠,夜里时常被他烫醒。说不担忧是不可能的,可惜每次关心,换来的全是嘲讽,几次后也只得悻悻作罢。
如此捱到第二个星期过半,男人的烧才消退下去,于是开始每晚都拉着凌启翻云覆雨。好在身体状态好了,他的心情也不再那么烦躁,兴致上头时也会拉着凌启亲一亲、逗一逗,偶尔把凌启做过了火,还会抱着人温声地哄,好似已然翻篇过页。
但凌启知道不是。
沉雎只是在演。他再不提起他们的过往,就仿佛他真的只是一个陌生过客,就仿佛他们只是一段露水情缘。
凌启倒是想和谈,但没找到机会,只要一触及相关话题,沉雎会像第一夜那样冷下脸来:“我们没有必要谈那些。别惹我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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