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宝最不忍看人悲苦,血和泪让他找回了些神智。
那层气罩明显松了些。
秦有昼的嘴角溢出鲜血,下手的动作狠厉果决。
剑尖刺入了气罩之中,过强的反作力险些震碎秦有昼的灵脉。
他已经不剩下多少灵力了。
朝时发出痛苦的呻吟声,被往外推去。
护心鳞的盾也在消散。
要是被推走,一切都会前功尽弃。
为了能赢,他该不惜一切代价。
....总该有个办法。
秦有昼的头脑出奇清明。
他冷静地思索着,脑中灵光一现。
秦有昼侧目看向对他虎视眈眈的怨恨、秽气和残魂的混合物,面上露出浅淡的笑。
他周身浮出和四下格格不入的温柔灵力,那是渡化用的术法 。
“我知道你们很苦,我能救你们。”他朝着稍稍安分了些的秽物们道,“....但你们得帮我。”
他将手伸到护罩之外,指尖顿时被躁动的秽气伤得鲜血淋漓。
可秦有昼像是没痛觉一般,似割肉饲鹰的神佛,温柔地抚过一丝微弱的怨恨。
金色的光包裹住怨恨,它停止了痛苦的呻吟,安静地浮在秦有昼掌心。
眼瞧着秦有昼真有办法,秽物们更加疯狂。
可秦有昼却把血肉模糊的手收了回去。
“你们现在动我,我一人都不渡,但若是帮我杀了害你们成这副模样的人,我会把你们全部渡化。”
他的声音掷地有声:“让你们往生极乐。”
秽物多数都已经彻底没了理智,可总有一些还听得懂人话。
它们自然心动了。
秦有昼的灵力已经快要耗尽,为了让它们更信他,他借着手上的血,在地上画下一个咒。
“血为契,命作抵....”
“若食言,以死谢罪。”
他几乎成了血人,向来干净的金发已经脏污得不成样,只剩下一双眼还没染血色,依旧清澈明亮。
血咒表达的意愿传递给混混沌沌的气,有更多的黑气安静了下来。
那已经裂了三五道口的护心鳞觉察到异样,不安地颤抖着,从他怀里飞出。
“师尊。”秦有昼微微勾唇,脸上却带着苦色。
“您再信弟子一次罢。”
他这招几乎是与虎谋皮,若是不成,他会死无葬身之地。
就算成了,他也得还一大笔血债
宁做碎玉不做全瓦,他不接受又一次没有嬴未夜的轮回。
所以,必须得试一次。
事已至此,护心鳞想要拦着他,也没灵力了。
它凑过去,蹭了蹭秦有昼的脸,小心蹭掉他脸上的血痕。
等它分开,秦有昼轻凑过去,用已经干裂带血的唇,虔诚地亲吻了鳞光滑的一面。
护心鳞四分五裂地碎开,安静地落回他的怀中。
屏障也随之散去。
无数的气争先恐后地扑向他。
但这回,不是为了蚕食他,而是为了借力给他。
寻常的污秽之物只能阻碍人修行,影响人心智,把渡化它们的人拖下水去。
可强到排山倒海的怨念和恨意,足够化成另一股强到让天都为之震颤的力。
分明被恶鬼缠身,可秦有昼此刻深处怨念深处,却像是真正的神。
它们凝聚在秦有昼的手边,引得其他踟蹰不前的秽气也纷纷效仿。
见玄僵硬地咧开嘴。
“我就知道...只有你,能成。”
总有一类人,瞧着安静内敛,可总能把人聚拢在身边。
最初发现自己做了天道傀儡时,他也想过就这般浑噩下去算了。
反正到哪里都是当傀儡,不如当个大傀儡。
他做了许多错事,当了祂的伥鬼,为了“剧情”顺利往下杀人无数,甚至一度迷了心。
只要把自己当成真正的天,而不是天道为逃避责任找的赝品,他便能稍稍心安理得些。
但头次见到秦有昼时,他又意识到,自己还是有七情六欲的凡人。
他嫉妒他。
嫉妒同样是灵宝,秦有昼有人爱着,光鲜亮丽,双手不沾血。
甚至因嫉妒,他真动了些杀心。
....可他认识作为熙照的秦有昼。
他知道,他是很好的灵。
金凤眼菩提善良得毫无瑕疵,因此遭了恶报。
看到秦有昼为嬴未夜举起剑,为改变命运双手染血的时候,他更是深刻地意识到——
他如同自己百年前祝愿的一般,已经是个活生生的人了。
世间有爱他的人,也有他爱的人。
百年前还未曾走上不归路的他,真心实意地希望秦有昼有幸福的未来,为自己活。
可百年后的他,却龌龊地想要去否认曾经还算是个善人的自己。
见玄幡然醒悟。
他觉得,自己突然又活了些。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把剑彻底突破屏障,落在他的胸前。
苏醒的祂剧烈地反抗着,可一切都为时已晚。
一个当了百年甩手掌柜的天道,一时竟然无法从一具“傀儡”身上取走属于祂的灵力。
祂剧烈地挣扎着,发出混杂着无数声音的哀号和斥骂。
祂只是想逃避,又不是想死!!!
秦有昼依照见玄的指点,靠着势不可挡的污秽之物,逐个击破了祂的弱点。
自始至终,见玄都没吭一声,只是沉默地继续把祂的力锁在自己的体内。
钵的天职便是盛物,祂当时借着这便利控制见玄,反倒是给自己添了枷锁。
祂在见玄的身体里不住地哀求着,全然没了先前那般高高在上的模样。
“你欠了很多债。”
见玄懒得理祂,突然开口同秦有昼道:“打算怎么还?”
“慢慢还。”秦有昼淡淡道。
“那他怎么办?”见玄咳嗽了声,艰难地问。
“你有耐心,咳咳...他不像有的模样。”
“.....”
秦有昼沉默了。
为了让整本书终结,他闯了自己人生中最大的祸,招惹了整片沉龙沼的污秽之物。
他要还的不是一般的债。
就算他现在有灵力去一一渡化它们,也至少需要数年,甚至数十年时间。
而渡化大量秽物时的灵不能随意走动,要一直维持本体,甚至无法和人交流。
无论如何,他都是对不起师尊的。
秦有昼岔开话:“你先前问我的话,我已有了解答。”
——他们为何存在,又为何而活?
“正巧。”
见玄微笑着看他,开了豁口的唇角牵扯脸上的肌肉抽动。
“我也知道了。”
“我们...为活着而存在,为找存在的意义,所以才继续活。”
人的一辈子,都在探寻中渡过。
他已经找到他存在的意义,也算是活过了。
“和我想的差不多。”
秦有昼轻笑着,再次刺穿他的胸膛,说话的口吻却平和似对一位老友。
“生便是场逆旅,为生本身欣喜,也为有同路人欢欣。”
他有过许多的同路人。
他们多是他的朋友,也有见玄这般亦敌亦友,但和他为同一件事努力的人存在。
人来来去去,最特殊的同路人,便是一直陪在他身边的人。
见玄愣了下,旋即艰难地笑:“我都要死了....你还得提醒我,我这辈子都没讨着过道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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