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徒弟只有我才能打(75)
八十三、 当作什么
苍月真人下令将所有弟子召回了万剑宗, 恰逢三日后便是双修大典,是以任务堂中的任务全部封存, 待双修大典过后再去处理,而其余长老,除了尹慕知不顾劝阻去了幻幽山脉查探天行阁动静, 也都留在宗中等着参加大典。
沈清石没有下帖广邀修真界各派人士前来,只往乾府送了两封, 一封递给长松真人,另一封则是落在安泽余手中。
但……
若不是请帖是由长松真人转交, 安泽余一定会认为这是旁人的一次恶意捉弄。
“清石他,”安泽余满脸惊愕, 目光久久不能从这份请贴上挪开, “他要同承安举办双修大典?!”
长松真人收到这请帖时也是意料之外。
实际上他对顾承安印象深刻,当年通天井前见的那一面,直到此时他还记忆犹新, 而不久前他也从安泽余口中得知了顾承安妖族身份已然暴露之事,同样得知了沈清石对顾承安的态度,这样的发展都在他的意料中, 可此时他二人手中的这份请帖, 却实在令人难解。
记起当初他曾在顾承安身上看到过的那两抹交缠的紫黑之气, 长松真人沉默了稍许。
安泽余在他沉默的期间终于反应了过来, 他心里又气又急又纳闷、又隐隐想笑:“沈清石,他究竟是想做什么?!”
长松真人手腕一抖,将拂尘落在臂弯, 他想,距今日,见到顾承安之后已经是十四年过去,世事难料,世事也皆有可能,总归都不是可以随意更改的。
“也罢,既然这是清石的意思,你我也不好说些什么——”
“师兄。”
门外忽然踏进一个人来,打断了长松真人的话。
来人身量高大,却脸颊瘦削,他唇上唇下须色半白,神情冷硬,薄唇紧抿,显得为人肃穆。他看人时双眸宛如利刃,说话时语气不带感情,听起来有些森冷:“幻幽山脉出了变故,乾府不必去蹚浑水,将宗内弟子全部召回吧。”
安泽余先行礼道:“师叔。”
清云真人应了一声,却没看他。
安泽余无言苦笑,倒是也已经习惯了,见状后退一步,不打扰两人交谈。
长松真人开口说:“清云,我正有事想要找你。”他从蒲团上站起身来,往前走两步才继续说,“我本打算在幻幽山脉事毕后再去闭关,可如今看来,时间已经等不及了,玄曜随时都有可能来到人间,我再拖延一分,便是一分的隐患,是以,我准备今日进山闭死关,至于乾府的大小事,只能麻烦你了。”
清云真人显然对此举很不赞同:“师兄,你寒毒未清——”这句之后他隐去了一句什么,“乾府已为修真界做了许多,绝不能再因所谓的人间存亡耗去你的性命,我不同意你闭关冲击大乘之境。如今,也该到了旁的宗派出力的地步。”
长松真人摇了摇头:“清云,人间存亡与乾府存亡息息相关,即便只是为了乾府的传承,我也该舍去己身,为后世做好打算。”
清云真人笑了一声。
他看样子并不常常发笑,嘴角牵起的弧度僵硬,眼中也并无丝毫笑意,接着他冷声说:“为后世做打算?这天地间,除了乾府与万剑宗寥寥几人,已经没了该留存于后世的了,既然如此,又何必打算。”
长松真人知道他心病未除,也没有出言驳斥,只长叹一声说:“清云,事分对错、人分好恶,若你为一件恶的人做了错的事便放弃苍生,从此活着岂不是只剩痛苦?”
清云真人反问一句:“难道我不该痛苦?”这个问题已经整整折磨了清云真人三十一年,他面无表情,眼中全是恨意,“每一日,我都要想,为何当日的我会如此懦弱,那简直不算作是我,而是一个小人。师兄,千年前你我拼死从妖界魔掌之下守护的,便是这样道貌岸然的广云宗,便是这个满眼都是罪恶的人间。”
长松真人眉心隆起:“清云,你魔障了。”
清云真人敛目,最后留下一句:“师兄,乾府本不该出世,可你我都无法阻止这样的事发生,同理,你一己之力,又如何阻挡玄曜这浩浩荡荡的妖界大军。”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往门外走去,“以你的修为,在乱世中自能安身立命,反之,难道你要让泽余独挑大梁吗?”
等他的背影彻底从两人眼前消失,安泽余才苦笑说:“师叔还是对文茵师叔遇害一事耿耿于怀。”
听到这个名字,长松真人握住拂尘的手动了动,他说:“万般皆是命数,文茵丧于月轮秘境,也是命数作祟。”记起那个活了几千年却还纯情如少女的师妹,长松真人面上浮出一线苦痛,他缓缓阖眼,“可人间,并非只有罪恶。”
室内一时寂静。
良久,长松真人道:“此番去万剑宗,既然清石不愿声张,你独自一人前往就是了,我闭关后,你万事听从你师叔的吩咐,莫要任性胡闹。”念及往昔,他心中郁气总是不散,声音也低沉了一些,“你向来聪敏,不必我再多言。去吧。”
安泽余只好抱拳告别长松真人,御起葫芦往往宗外而去。他在途中见到了在地面行走的清云真人,但转念一想,清云真人应当也不愿意见到他,于是悄无声息直接离开了。
出宗之后,他心中又对手里这张请帖升起浓得化不开的疑惑,分明他上一次见到沈清石的时候,对方还是那副顽固不化的模样,却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事情就有了这样令人云里雾里的转机。
想到这,安泽余不禁第九次把怀中的请帖掏了出来,他把这封请帖放在眼前看了一遍又一遍,却还是不能明白。
为何师徒二人一经和好,却成了道侣?
安泽余皱着眉头加快了御风的速度,迫不及待想要冲到沈清石问个究竟!
而正当他急速往万剑宗赶来的时候,定玄殿内正在商议双修大典该如何布置的几人,不由渐渐停下了讨论声。
柳时维忽然问:“师弟,你确定要与承安结为道侣?”
即便定玄殿此时已是铺满了张扬的红火颜色,可在场五人中的四人还是疑问重重,也实在是沈清石的神情根本与往常一般无二,让四人无法分辨他真正的想法。
沈清石答了两个字:“不错。”
“……”
四人一阵沉默过后,又若无其事重新讨论起了场内的布置。
沈清石的目光从左往右扫过一遍,而后长身而起,往陵平飞了过去。
他对这些俗事该如何去做本就没有兴趣,这些事该由林浩全权操办,不过既然柳时维等人想要插手,他自然也无话可说,但与其将时间浪费在此等无用之事上,他更愿意回来修炼。
然而顾承安正在问华殿等他。
沈清石落地后一眼便看见了站在殿中的顾承安,不知为何,对方自昨日起就一直神态恍惚,此时看上去像是清醒了许多,他脚步不停跨进殿中,出声道:“站在此地做什么。”
顾承安心里有事,冷不防听到沈清石的声音响在身后,惊得一颤。
见状,沈清石蹙了蹙眉头,问道:“怎么?”
顾承安在他话音落下时已经回过神,他转身面向沈清石,手里还抓着两个乾坤袋,语气有些踌躇:“师尊,是大师兄给了我这个乾坤袋,他说这是,这是我二人在大典当日要穿的喜服。”
沈清石淡淡‘嗯’了一声。
顾承安见他神情,紧张的情绪被慢慢抚平,然后说:“一共两套,大师兄让弟子挑选一套,师尊觉得哪件顺眼?”
沈清石说:“这些小事,你决定就好,无需问我。”
顾承安听着师尊清越如玉石的嗓音,攥住乾坤袋的手又紧了紧。
其实即便已经事到如今,顾承安心中还是很难相信这一切竟是真的。
师尊竟是真的没有嫌恶他的妖族身份、师尊竟是真的,要同他结为道侣。三日之后便是他与师尊的双修大典,从此后,师尊就是他一人的了。
每每想到这一点,顾承安忍不住战栗起来。
他将已经没了用处的乾坤袋随手归于一侧,然后快走几步来到沈清石身前,开口问:“师尊,双修大典之后,弟子、我、我们便是真的结为道侣了吗?”
“是。”
“那我们结为道侣之后,师尊可否重新收下弟子的心意,服下三师叔炼制的丹丸?”
“可以。”
沈清石过于干脆的回答让顾承安一阵恍惚,他抬手抓着沈清石的袖袍,想说话,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师尊,弟子还是很怕……”
“你在怕什么。”
顾承安垂眸盯着沈清石的下巴,犹豫着说:“我不知道,我只是怕——”
怕这是假的。
可是沈清石就站在面前,这句话他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沈清石于是又问:“你说不出让你烦恼的根源,该让我如何解决。”
“烦恼的根源……”顾承安抬眼看向沈清石,然而在这个时候与那双黑眸对视,是他很难做到的事,所以他只好偏过了脸,闷声说,“弟子烦恼的根源,师尊永远不会明白。”
沈清石又蹙了蹙眉头。
他对猜来猜去的把戏并不热衷,只抬手捏住顾承安的下巴,迫使这双避开他的眼睛不得不重新看过来,才出声道:“不要让我猜你的心思,承安,”他面容冷峻,声音冷淡:“告诉我,你想说什么?”
两人之间的距离让他们的呼吸交缠、密不可分,顾承安下意识屏息,深怕呼吸声惊扰了难得的此刻,然后他怔怔看着沈清石清俊超然的脸,轻易被这句话蛊惑,喃喃问:“师尊待我,是把我当作什么?”
沈清石反问他:“你想让我把你当作什么?”
顾承安又想移开视线,可捏住他下巴的这只手是他绝无法挣脱的力量,他只好紧紧盯着沈清石高挺的鼻梁,闷声说:“我自然是想让师尊把我当作是道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