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三国当大佬(39)
糜荏伸手,朝某处点了点:“你在这儿呢。”
荀彧攸地怔住。
他看到花瓣凋零之后的花/心处,终于裸露出一个小小的果实,上头嵌着密密麻麻的细小花籽。
“花虽凋谢,却孕育出无数继承它遗志的种子。”他的耳畔,温和的声音覆着无比坚定的力量,“集天地之灵气,集汉室之精华。只需一个契机,就能去往各处生根发芽。”
“可这又有什么用?”荀彧仿佛钻进钻牛角尖里,近乎自暴自弃道,“花开花谢,往复循环,正如你当初告诉我的王朝循环更替一般,不都是徒劳吗?”
这下轮到糜荏怔了一下。
他看向荀彧的眼睛。那双惯如星辰般明亮璀璨的眼眸,在此刻暗然失神。
果然还是年轻人,糜荏想。
他伸手握住荀彧的手腕,将人领向书房:“你跟我来。”
上次被刺杀后,他命人重新修整了一番,如今已看不出什么痕迹。
他从柜子里找了条细铜丝出来,而后将铜丝缠绕成几个圆:“先前说过历史是一个圆,它重复发展、循环往复,对吗。”
见荀彧点头,他伸手捏住这条铜丝的一端,向上稍稍扯开一点:“现在再看呢?”
随着他的牵扯,铜丝绕成的圆不再重叠,反而层层分明、旋转而上。
糜荏将螺旋状的铜丝放到荀彧手心。他慢慢道:“历史的发展是重复的,但重复之余,是不断向上的。”
“起初人们茹毛饮血,后来发现、保存火种,至如今烹饪方式千变万化;起初人们以石为刀,后来以青铜为利,至如今军队遍及铁刃;起初人们语言不通、文字不一,后来有了一个个部族,至于先秦统一文字,规范官话,等等等等。”
“历史是辩证发展的。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在前进、活动,等这些微小的量变引发巨大质变时,阶级的斗争愈发明显,社会结构也就随之改变。”
正如早期是奴隶社会,后被推翻成为封建社会。在之后有资本社会,社会主义社会,共产主义社会。
“是以朝廷的存在,是历史与社会的必然选择,而非没有意义。”
他说完这一席话,浅啜一口温茶等待荀彧理解吸收。
唯物主义的历史辩证法,对于荀彧而言或许有些晦涩难懂。但糜荏今夜所解释的话语已经足够,他可以窥探其中深意。
荀彧感觉自己被蛊惑了。
是,历史如滚滚长江流逝而去,一眼即万年。汉室辉煌不能再被重复,可是他们这些汉朝臣子,却可以带着汉朝治世之精华,散落到天涯各处。
只要竭尽全力汲取土壤中的养分,就可以破壳而出,开出崭新的花朵。
这些花朵不是汉室,却带着汉室的影子,影响到千千万万的人,被一代一代地传承下去。
但这些精华,绝不包含汉室皇族。
是愚昧跟随汉室皇族,誓死效忠于他们,哪怕他们昏庸无能祸害苍生;还是保留汉室治世的精华,去往另一片沃土,全在他的一念之间。
荀彧怔怔看着这个小小的螺旋铜丝。
他听见心间高楼豁然崩塌,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塔。这座塔才刚打上地基,瞧着非常坚实,只等时间一到便能向上扩建,直指天际。
这是糜荏替他重建的信仰之塔。
“既然汉室天下已千疮百孔,”荀彧喃喃道,“那我们为何不亲自为百姓建立遮风避雨之处呢。”
他蓦地回过神来,眼中迸发出强烈的光芒,朝糜荏行了一个大礼:“多谢子苏点拨,彧明白接下来该做的事了。”
糜荏忙要扶他。
他却没有起身,保持着大拜的姿势对糜荏道:“彧已知晓子苏之意。只要君心似我心,彧必将鞠躬尽瘁,不离不弃!”
糜荏怔了一下。
他看向荀彧。这个人还俯着身子,看不清脸上表情。可他明白这个人一旦认定某件事,就会一路到底,就连发顶都显得执拗异常。
他也跟着拜下去,一字字承诺道:“定然不负,相思之意。”
第三十章
两人动容对拜, 半晌之后方才一起抬首。
他们相互扶着手臂起身,相视而笑。都看见了对方眼中的如遇知己的愉悦快意,对未来的无限期许。
差不多是戌时三刻, 千家万户即将陷入安稳睡眠。窗外月光清冷,一弯银月高高挂起, 冰冷而圣洁的光辉透过轩窗分格成数个残影。
糜荏就站在倒影里。他如玉的面庞被覆上一层斑驳的光影,称得深邃的眼眸愈发神秘莫测,令荀彧下意识想要探究一二。
他听得糜荏提议道:“时间尚早,文若, 不如来聊一聊你我想要的未来?”
荀彧回过神来,欣然同意。
他们在书桌前并排坐下,肩挨着肩, 好似离得远了就会看不清对方在纸上记录的要点。
关于未来, 他们聊了很久。
他们终于不再拘泥于汉室皇族,从大汉现有的制度,到他们想要建立一个怎样的国度;从如何挖掘更多的栋梁之才, 到如何才能留住这些人才;从如何能最大程度地保护百姓, 到将来天下安定后该如何发展农业、经济、文化。
……
一个人的想法永远不可能面面俱到, 纵使糜荏来自三千年之后, 知道历史的大致发展。
他读过很多这个时代的书与文章,内心深处显然不能苟同于这落后的制度。他的想法是活跃的,某些观点足以打破汉室的顽固与封建,却又忽然在一些点子上天马行空,不切实际;
而荀彧是根正苗红的汉家臣子。他深受时代桎梏无法看到人类将来走得多远,但他比糜荏更了解儒家文化的精华与传承。
他被糜荏所描绘的未来深深吸引, 渴望糜荏描绘出的“每人都吃饱穿暖”, “每人都能读书”, “每人以劳作糊口”……的未来。即便偶尔出现天灾,朝廷与百姓也能众志成城,亿万一心,携手渡过每一场灾祸。
这是怎样理想的国度啊,荀彧心驰神往。
但等糜荏想的过多、过远,他又能及时提出疑问,将人拉回现实。
这个时代太过落后,他不能迈开太大的步子。正如王莽篡汉时试图将田地从士族手中分给普通百姓,从而被士族联手推翻。
有这个前车之鉴,糜荏也不能一下子做的太过。
两人抒发着各自的观点,补充着对方的漏缺。偶有争执,大多时候是相辅相成的,使得他们都觉这场谈话如鱼得水。
及至启明星初升,茶壶彻底空了,他们才停下讨论的声音。
他们都因对方而被激发出丰富的灵感。又因讨论的范围太过广阔,没能规划出一个足够理想的蓝图。
瞧这架势,今日都不可能完全规划出来。
两人眼中满是兴奋,没有半点困意。只是东方微白,再不睡天便要大亮。今日还要收尾赈灾之事,为防止精神不济出错,他们需要小憩一至两个时辰。
“时间过得太快了,”糜荏起身,他动了动肩膀,“文若,我们还是先歇息一会罢。”
荀彧这会也发现,他因保持同一姿势太久后颈酸痛难以,抬手按了按脖子:“是啊,一不留神居然这么晚了。”
他笑道:“未曾与人如此畅谈,不知觉时间竟过得如此之快,总觉得是才开始与子苏畅谈一般。”
瞧着这些文稿,他依旧神采奕奕:“要将这些文稿整理起来才好。”
糜荏道:“文稿先放在此处,晚些时间我来整理。”
荀彧意犹未尽地看了满桌凌乱的文稿一眼。这些是他们在灵感迸发时写下来的,字迹大多潦草,上头还有涂改痕迹。这些东一句西一言的语句,正是他们对未来最美好的畅想。
除了他们无人能看懂。
见人犹豫,糜荏微笑道:“倒也不必急于一时,我们来日方长。”
荀彧被说服了:“好,那我先回客房……”
“书房离客房较远,”糜荏握着他的手腕,“文若便歇在我房中吧,我们还能再聊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