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日修行完了么?”
“嗯。”
“你可以去练习一下。加油!”
“练完了。”
“……卿舟雪,那你就去灵池泡着怎么样?”
“师尊曾言,与别人共浴不妥。”
“你一定是她们两个派来折磨我的。”阮明珠彻底趴在了桌子上。
“虽说近日关浅浅碰见我,总要莫名瞪我几眼——但此事已经过去。”卿舟雪沉吟片刻,“你还有何事想不开的?”
“我以前总想着修为高了,便再不惧何人,也不受要挟,一切皆凭自己心意。”阮明珠闷声道:“不过,林寻真说的话的确有几分道理。”
“一路向上走,受的恩惠多,束缚反倒愈发大。”她竟然沧桑地叹了口气:“我的确要顾着师门,要顾着同道,做何事之前都得思虑后果,哪怕本就不公……我若是个没门没派的散修,定要将那丫头揍得连她爹都不认识,大不了这问仙大会不参啦。”
卿舟雪轻咳一声,她亦未曾料到短短几日,阮师妹直来直去的思维都能拧成麻花。
她不擅长安慰人,沉默许久:“无事。倘若比试时再与她对上,你既可以参加问仙大会,也可以成其夙愿。”
她本是随口讲着,连语气都干巴巴的,但此言不知道戳中了阮明珠心底的哪一处,起先一直无精打采的人顿时支起耳朵,眼睛微亮。
桌板顿时被一拍,阮明珠咬牙道:“也是啊!”
卿舟雪还未反应过来,只见一道纵深的裂纹直抵达她的茶杯,顿时碎成了粉末。
“……”
兴许是因着此事彻底引燃了心中火气,欲与流云仙宗争个高下。自从阮明珠有所好转以后,她的杀气似乎也带动了林寻真与白苏,每日皆是以最高要求来苛待自己。
在卿舟雪与顾若水的一番交流之中,无意中得知,对面有三位皆是法修。
“主修术法,能带够三人,兴许是要结阵。”林寻真蹙眉道:“顾若水——她的灵根特异,很有可能便是其中核心。”
“我们依然是沿袭第三次选拔的打法,阮明珠最前,卿舟雪居其中,我与白苏站在之后,一个干扰后援,一个做好医修。”
“师姐。”卿舟雪道:“你主要用顾看阮明珠就好,我的伤——你只需做一做样子治疗。”
“嗯。”
卿舟雪体质太过特殊,白苏看着师尊研究她研究了这么多年,平日下手打得多了,自然是知晓的,她的愈合速度远超于常人,现在已经达到了相当恐怖的地步。
艰苦奋斗了几月,她们寻回了先前的默契,再加上修为上皆大有长进,在许多方面,都要精细很多。卿舟雪甚至无暇再去寒冰洞府修行,每日几乎都留在山水画留下的阵法之中。
今天是太初境的月灯节,虽然遗憾于看不见万家星火点点,但该过的节日不能落下。
所以休整一日。
卿舟雪终于抽出空来,再次拜访洞府,修行一日,也未听闻任何人声。
“即为寂灭,也非寂灭。这是何意?”
她犹豫良久,但是莫名的求知欲还是牵引着她,问出了此问。
卿舟雪在太初境中见过许多修炼功法,奇奇怪怪,五花八门,甚至在藏书阁的犄角旮旯里悄然收藏着合欢道的修炼功法——这起源于妖族的法门,一向为修仙者所不齿。
由此可见,太初境对一些外道的功法也较为包容,只要修炼不致死致残,一般都会囊括其中。
但她从未听说过这种——以情入道。
“你以后会明白的。”
那声音答道,回声又荡在四方,反反复复,一遍更弱于一遍,宛若蛊惑的低喃。
卿舟雪一愣,像是有人在她头上罩了个钟,轻轻一撞,嗡然作响。
她双眸微睁,这次没有礼貌地告辞,而是脚步匆匆,踉跄几下,朝冰洞之外快步走去,心跳如擂。
横亘于胸腔之内,几乎快要跳出。
她扶着洞口的石壁,忽然觉得石头有点儿滑,抬起手一看,才发现是自己出了一层冷汗。
……这是怎么了。
她站在洞口,当暖风熏遍她的周身时,呼吸才渐渐平稳下来。
卿舟雪心情复杂地回了居处,她无法解释为何在那一瞬,自己有相当强烈的危机感,但是最终又什么也没有发生。
可能是这几天训练太累,心神不太安宁。
当她的目光落到桌上那只鸟笼时,注意力忽然被挪过去。
小银雀正蹲在笼内的枝头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似在假寐。而它底下盛着的水果碎块,似乎少了一部分。
原来是食素的。
卿舟雪一下子松了口气,她将笼门打开,将它从树枝上摘下来,抚摸着羽茸茸的一小团,方才的隐忧渐渐被抛在脑后。
这小东西果然很治愈人心。
譬如两只手捧着,用拇指摁上胸羽,再一点点地匀着力气打着旋儿揉开。
捏住柔若无骨的翅根,爱不释手地盘个半天,这时便能感觉到团子的放松与随和。
时不时还发出一声唧。
卿舟雪用温凉的手心揉搓着它,感觉它似乎便鼓了一点,兴许是刚才终于吃了食。
那只银雀睁开眼睛,歪着脑袋看她。
“你这神情,怎的有几分像她。”
卿舟雪一指抚点点它的头,又浅浅一笑:“怕虫这一点,竟也有些像她。真奇怪,还有这样的生灵。”
那小雀忽然僵住,一动不动。
它任由卿舟雪将它放到被褥的一处缝隙之中,而后灯火尽熄,站在床边的女子脱了衣物,盘腿上床,又揉搓它一阵,直至心满意足,这才安然躺下。
“每日只看着你,心里空荡荡的。”
卿舟雪侧着身子,将那团白色放在视线中央,慢慢阖上眼睛:“此种感受,我在她那年外出访友时才头一次体悟。这便是想念么?”
卿舟雪又喃喃自语道:“我真是想她了,看只鸟儿都觉清秀。”
第145章
相思像是在心口上突然噬了一个小洞,缓慢地延长着岁月。
这一年很长,卿舟雪每日将自己投入至暗无天日的修行之中,才能让山下秋黄的树叶凋零得更快一些。
金黄色遍布人间。
一场北风起,寒冬又至。
问仙大会还有一日召开,外头的天气出奇寒冷。不过流云仙宗之内,永远四季如春,是一副生机勃勃而又死气沉沉的样子。
卿舟雪攥着手上传来的信纸,一行行读过去。
【卿卿:
近些日子都很好,无需太挂心。今年鹤衣峰的雪格外大,倘若不理,兴许连凉亭都要埋掉。我外出的一段时日,阿锦已经连做了几日苦工。
不出意外,这便是我今年寄给你的最后一封,还有几日,你便能归来。
想到此处,落笔也轻快了一些。
此刻瞧不见你的神色,也不知你是否会紧张,不过既已努力良久,总不会差到何处去,放宽心就好。
不过有一件事,近日我那些远方亲戚出了些乱子,恐怕得再出远门一趟,相当紧急。
若能在你比试结束之前赶回,那便好了。尽量早归,兴许还来得及给你庆个生。
】
没有署名,也无日期。
写时应当很赶,多处勾连。
卿舟雪将信纸卷起,心中虽然略有点失落,不过转念一想,到时候定是一场苦战,只能保证不出人命,场面却难免血腥……若说有可能,她反倒不愿让云舒尘瞧见自己头破血流的模样,哪怕只一瞬。
师尊定然要记很久。
她写了一封回信,交给那只小银雀,看着它的身影扑簌簌弹起,最终消失在日空之中。
卿舟雪立在浮石边沿良久,她将底下满地霜雪收入眼底。
无波无澜地来到了第二日,流云仙宗的最大的一个擂台已经开放。该有的气派一个不落,锦缎全部升了起来,在微风之中招展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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