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蹙眉:“此事严肃。总之,你们再不速速离去,或是再犯下次,我会上禀掌门的。”
人群中忽而出现一阵骚动。
然而其中有一个,走了几步,双拳狠狠攥紧,忽地猛然回头,迅速朝灵脉那一处撞去,“奶奶的,横竖都是个死,我还不如——”
一道冷光闪过,如白虹贯日。
白苏的裙摆上溅了一尺高的血,如碾碎的胭脂一般。
众人愣在原地,还未看清是什么动静,便听到扑腾一声,所有的喧嚣声被剑光斩断。
一瞬间静得出奇。
白苏朝前看去,她微微睁大了眼睛,拱袖道:“师……掌门。”
顺着尚在滴血的剑锋看去,是一双隐在尊贵白袍之下,纤细而有力的执剑的手。
“灵脉乃我宗之根基。”
“在现如今的境地下,更是重中之重。”
卿舟雪淡声道:“太初境律令有言,除掌门下令之外,任何人不得靠近触摸毁坏之,违者无论何等理由,皆是死罪。”
又有扑腾一声,有人跪了下来,浑身哆嗦着——正是死者的同伙。
当那把长剑随着卿舟雪脚步的挪动,逐渐垂在他面前……这时人已经有些失禁,浑身抖得像筛糠。
“你方才碰了吗?”
“掌……掌门,”声音颤抖着,“我只是……只是被他……怂恿来的,您饶我一命……”
“本座只问这个。碰了么?”
“没有!没有……弟子不敢!他们,他们都可以佐证的!”
一旁的弟子本是闻声瞧热闹,却不料下场如此。一时呆若木鸡,没有半个人出声。唯有白苏在心底轻叹一口气,朝卿舟雪摇了摇头,道:“掌门,他刚才被我拦着了,没有碰。只是发生了几句口角。”
卿舟雪闻言,握剑的手这才松了些许,放过了他。
虽说太初境律令早就这样写着,不过因此当真送了性命的却是头一个。
新任的掌门,在多数人心中,除了话少了些,外表瞧着冷淡,处事却一直较为宽和。
此一番让人甚是后怕。
卿舟雪感觉这规矩的界限还有些模糊,便以剑锋为笔,挥出一道剑意,在地上深深刻下一道长痕。
剑尖上的血不慎抹在了此处,浅红一圈。
“以此为界。”
这是最后的底线。
山脚下的喧嚣并未影响云端上的怡然自得,梵音坐在云舒尘唤来的云上,收回目光,啧了一声:“姨母,你家小仙子好大的威仪,当真是今非昔比。再过几年,你怕是打不过她了。”
云舒尘打量那道白衣身影良久,看见的依稀是旧日风貌,但的确又瞧出了点陌生的感觉。
时看时新。
她抚袖,淡淡道:“愈发没心肝的家伙。”
也不知是说梵音还是说卿舟雪。
她们二人隐去身形,底下的人修为不足,应该是瞧不见的。
待群人受掌门恩敕,纷纷散去以后。地下的血迹也很快被清理干净,只见白苏和卿舟雪两人并肩缓缓离开。
不知为何,卿舟雪走在半路,朝天空上抬头看了一眼。
明净如洗。
第184章
一来二去就是五十年不见。
云舒尘却没有什么叙旧的心思,她也不知道能和卿舟雪再讲些什么。
遂只是路过此处,便恰好停下来看一看她的近况。
曾经和卿舟雪在鹤衣峰上相处的时光缓慢而悠长,离别一年都像是过了一生。
但是这些年她们二人各忙各的,一旦沉浸下来,却发现修仙界的时光快得当真不是闹着玩的——五十年一晃而过,却几乎没有知觉。
她修习无情道的前几年,云舒尘尚还会去将她逗弄得动情念,以在两人的痛苦纠缠之中,满足一下心底里阴暗不可见光的念想。
现如今她对这件事也厌倦了。
空虚就像一个无底洞,每当她多看卿舟雪一眼,这种感觉就会淹没她。
卿儿走上了她兴许生来更适合走的路,她不再需要自己的保护,甚至筹划着要来保护自己。
毫无疑问,徒弟在离开她以后,能飞得更高。
她万事有自己的主意,现如今还是一方仙门当之无愧的掌门。
不再是师尊指东便往东的那个小丫头了。
云舒尘远远地看了她一眼,而后便和梵音纵云回了魔域。
她将长发散开,腰身一斜,便靠在软垫上。那外甥女一向懂事,见状自发凑过来,抚上她的肩,“这是怎么了?”
云舒尘阖上眼眸,没说话。
肩膀上传来摁压的力道。
梵音给她揉着肩,一面幽幽问道:“每次见你瞧了那位,回来以后便不甚高兴。姨母,你心里还喜欢她么?”
“不喜欢了。”
云舒尘懒得动弹,她相当干脆地答道。
梵音不讲话了,缄默地为她揉着肩膀。过了半晌,云舒尘又慢慢翻了个身,低叹一声:“好了。你忙你的去。”
梵音知趣地离开。
待整个室内空荡下来,云舒尘伸手,自空中凝成一方水镜。
其中映出了太初境的一草一木,看这陈设,又是在鹤衣峰。
还有卿舟雪略有些寂寥的背影,她站在一梦崖之顶,眺望着远方,一动不动,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星燧化作一个小小的装饰,被她系在腰间。
早在多年前,云舒尘在将星燧还给她时,在上面布下一道术法。以此为引,实则只要她想,随时都能知晓她的动向。
卿舟雪有时漫不经心地将那神器握在手心,直至温热,兴许是随着修为提高,也意识到了什么。
但她没有将师尊的法术撤下。
两人心照不宣地,维持着七十年来的最后一份牵连。
但不知为何,云舒尘这么用的时候却鲜少。
是卿舟雪握上了星燧,唤醒了它,双目平视前方,轻声告知她:“明日太上忘情准备渡劫。我要去了。”
女子的声音隔了一层水镜飘出,显得愈发清澈。
云舒尘眉梢一蹙,明知这俩人有牵扯不断的联系,但被卿舟雪坦然谈起,依旧让她心中憋着点不悦。
这短短一蹙,而后又扬起。云舒尘若有若无地笑了笑,与此同时,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下来。
渡劫之时,也是最为脆弱的时候,正是占尽了天时地利。
也是唯一可行的时机。
她不会放过那个女人的。
*
终年飘雪的北源山顶。
大雪纷纷扬扬地下着,几乎没有停歇的时候。
卿舟雪满目皆是白,连带着望向远方的山色,也变成了一团团深浅不一的灰白。
她与太上忘情商量了一二,鉴于两人都是冰灵根,在雪地之中正是实力最为强势的时候。
于是就来到了北源山。
这四周已是魔族的领地,她们二人在此处布下阵法,悄然清出了一小块空地,以供渡劫。
天边的云彩已经有异象,正在连绵不断地朝这边涌过来。
这个场面卿舟雪半点也不陌生,这不是她第一次面对雷劫。
“待到天雷劈下来时,你便如以前那样一道一道斩落。”太上忘情叮嘱她道:“尽力。我若身陨,你再也寻不到这么好的机会。”
卿舟雪淡淡嗯了一声。
太上忘情瞥了她一眼,又收回眼光。
雷云还未聚拢,但是她们浑身已经有成千上万个蚂蚁在爬的感觉。
这是天道的审视。
此时的场面宛若一泼墨山水图。群山在雷云端遮蔽下埋入阴影,墨线如丝如雾如走蛇,竟然自天空上窜了下来,围绕在卿舟雪的身旁。
她尽量站稳,剑尖点地,在狂风中静垂不动。
也不知太上忘情造了多少杀孽,这雷云层层叠叠,竟都不在天上。
而簇拥在她身边。黑如墨汁的浓稠云雾席卷了整个山脉,只在云层缝隙之中留下一个相当狭窄的小口。
卿舟雪头一次瞧见这样的雷劫,倒是长了许多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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