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维清往后退了小半步,眉峰紧蹙,难得结巴了一下,“这……”
“这是什——”
卿舟雪一剑突刺过去,无数的剑灵寻到了方向,尽数向他涌去。
那是大乘期的修士。
而卿舟雪才打完问仙大会不久——世人皆知她撑死了是化神后期的实力。
结果那一剑还未真正挨上他,他那身道袍已经被割得见血。
关维清见状不妙,临时撑起了一个结界,光晕在手中迸发,这一剑下来,那宽大的结界上全是裂痕,密密麻麻。
卿舟雪被力道震退几步,她剑锋一转,透过沾染血色的双眸,自人群之中恍惚认出了几个熟悉面孔。
拿诛仙绳绞过她的……
点燃那把火的……将她的手骨掰折……然后筋脉一根根挑断的……
一双双渴望力量,贪婪盯着她的眼眸。
回忆闪了一瞬,她瞳孔微缩,清霜剑顿时绷直,朝那几个人头猛然一斩,自刃光处划出一道霜色雪痕。
拔剑,一刺,万千剑影随着剑锋所指,凶暴地簇拥过去。
又一阵血雾弥漫,喷洒出来,朵朵像是炸烟花似的。
随后任何声响也都消失。
此刻地上已经积了一层血,随着卿舟雪的走动而发出清脆的搅动声。
没人敢上前阻挠她。
短短几剑之间,流云仙宗这边已经只剩一个关维清。让其它友盟一时也不敢轻易上前,生怕折损了自家元气。
就连太初境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卿舟雪走过来时,不自觉为她让出了一条道。
她重新走回云舒尘身旁,脚步已经有些虚浮,血腥味一时冲上了她的头。
卿舟雪不喜欢这股味道。
她也从未想过自己能杀那么多人,就像切萝卜白菜一样,手起剑落轻松得异常惊人。
剑灵皆是凶器所化,它们在鲜血之中异常兴奋,欢腾自由的呼唤甚至影响了卿舟雪。
她耳根子旁全是剑灵的声音,甚至有一瞬,也想听从它们的蛊惑,将来犯剑冢之人全部斩杀,片甲不留——
卿舟雪眼前已经出现了幻觉,她感觉此时自己不在剑冢,而是那一日——直面苍穹之中的那轮巨眼。
当雷声四响之时。
她起初看不清,现如今却是看清了。那巨眼扭曲如漩涡,其中竟然渐渐映出一张面孔。
那是自己的脸。
半边妖艳诡谲,半边仙颜玉质。
一念为魔,一念为仙。
不过多时,那两边容颜开始扭曲,相互融合,逐渐狰狞打乱,宛若太极图腾一般,飞速轮转起来,最后她又只瞧见了一片混沌,不黑不白,一片灰暗。
最后一丝为人的理智勾住了她。
她回神时还有些恍惚,而众人都在盯着她,那些目光如影随形,惊恐之中夹杂着探究。
卿舟雪下意识躲开那些目光,靠向云舒尘,师尊的脸上也有血,大片的血,看得她眼睛很疼。
她手上的剑松松垂下。
“……”关维清颤着声,“此乃一百多余人命……她已经没有理智了。还等什么?如此之人,如此之人……”
话音未落,他手上灵力成团,猛喝一声,倾尽毕生之力,朝她们二人打去。
云舒尘刚想护住卿舟雪,结果被一把大力推开。
卿舟雪方才还渐渐放松的眼神,在这一瞬凌厉起来,她対着那一道溢满灵力的光团——
再斩出一剑。
剑影与灵力相撞,腾地一声炸开。
整个石室都震得响了三响。
关维清只觉一道白影飘过,随后他的眼睛便再瞧不见什么东西,身躯上痛了一阵,而后就再也感觉不到何为疼痛。
清霜剑铿锵一声入鞘。
流云仙宗掌门人的身影还在,但是他却一动不动。
那一副人躯自头开始瓦解,由于剑灵的速度过快过密,此种感觉不似利刃削出,而更像一团冰雪在融化。
融化肌肤毛发,血肉骨骼,最终丹田俱碎,掉在地上,散成一片虚浮的灵光。
云舒尘张了张嘴,愣愣地看着卿舟雪。
卿儿自小到大,除却在剑道上聪颖一些,修炼顺风顺水一些,云舒尘从未察觉过她有任何逆天的战力。
好像也就是和她资质优良的同门一样。
直到入了这剑冢,她不知是觉醒了什么,而变得如鱼得水。在此一方小天地之中,真正展露了堪称恐怖的殊胜力量。
卿舟雪鼻尖皆是血味,脑中一片嗡嗡,她连剑都不想再握,索性放清霜剑飞到远处,回身抱住了云舒尘。
“师尊……走。”
她睁开眼睛,云舒尘在说什么,仿佛在这一瞬飘得很远很远。她只能看见她沾染血色的唇瓣在动,语气依旧柔和,似乎是想要她去拿星燧。
星燧……好。
想要星燧。
卿舟雪胡乱点点头,麻木地松开了云舒尘,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再次御剑飞向那盏灯。
她根本无需耗费力气,随手一握,星燧便迅速收拢,如烛火般盈盈跃动,悬浮在她股掌之间。
卿舟雪拢着那方火光,快步向云舒尘靠近。自指缝中漏出的暖光,衬得她霜雪般的面颊也温柔许多。
拿着星燧,和师尊一道离开此处,离开这满地血腥,处处都是外人的地方,她想回太初境,也想看看鹤衣峰的晚霞——
她们二人在石壁上投下的影子,自模糊转为清晰,而后逐渐合拢重叠,成为浓墨重彩的一笔。
也就在这一瞬,她対上了师尊的眼睛。
那双眼眸依旧柔和多情,里头有一个自己的小小的影子。
只不过不知为何,里头却不知不觉浅浅泛了一层薄泪,映得好似萤火。
云舒尘的眼睫缓缓垂下,而后紧闭,再次抬起来时,翻涌的情愫一点点淡去。
她的目光彻底冷了下来。
卿舟雪対云舒尘从未设防,她压根从来没有想过这一场面。而自己的胸口上被猛然打上一掌,仿佛将所有的愿景都打碎了一般,让她狠狠摔回了现实,整个人也被震飞出去。
钟长老和越长老瞅准时机,一人一条胳膊,稳当当接住了她。
卿舟雪顿时喷了一口鲜血,她半晌说不出话来,只是惊愕地看着云舒尘,整个人都是懵的。
云舒尘转了个身,握住了星燧,冲着众人微微一笑,将其收入袖中。
也正当此刻,钟长老怒骂出声:“云舒尘,枉我们同门多载情谊,竟看不出你凉薄至此!你何时转修了魔族功法,牵制剑魂神志,让她为你杀人夺宝,造下如此业孽?!”
卿舟雪更加愣然,她浑身一震,挣扎着出声。
——钟长老在说什么?人是她要杀的,和师尊有什么关系?!
这一声并未喊出来。越长歌给她丢了个静声咒,卿舟雪所有的声音全部都被吞没,如同窒息在一泽汪洋之中,她甚至不能再发声驭动剑灵。
越长歌顺势捂着了卿舟雪的嘴,低声道:“小祖宗,安静点。”
诸位仙家终于回过神来,他们看向剑冢中央——空空如也,而云舒尘一眼瞥向他,似乎并不放在心上:“真是可笑,我本就是魔族,又何谈转修?”
卿舟雪轻而易举拿下星燧,足以佐证她是真正的剑魂。
方才大家经此剧变,一时都未回过神来——那流云仙宗的大师姐,顾若水又是怎么回事?
剑魂在修道之人的心中,尤其是剑修的心中,一直皆是引路明灯一般的存在。
当真是她么?怎会如此残暴?
满地的尸骸残骨,乃是铁板钉钉的事实。星燧落入卿舟雪掌心,更由不得他们不信。
此刻听着这対话,他们才纷纷明悟过来,原来真是魔族一些邪门歪道,蛊惑人心的法子。如此一番,符合诸位仙家的心中所念,也不管有理没理,顿时讲得通了。
他们的愤慨还来不及対着卿舟雪发,便通通转移到云舒尘身上。已经有人质问道:“她不是你的徒弟?竟也下得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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