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尘骤然考虑到了一个可怕的方面,哪怕自己不说,这事也并不算十分牢靠。
与自己同玩的那群女孩子,她们来的时日尚晚,并不知晓云舒尘的名姓,也从没见过有这号长老。
但是越长歌和柳寻芹早年收下的徒儿——她们绝对是见过当年云舒尘的风采的。
至于为什么心照不宣地无视此事,大抵是她们的师尊早有嘱咐,相互通了气。
仔细一想,脸已经快丢完了。
还得是整个太初境,一群群,一个个彼此心照不宣,装傻充愣,维持着她岌岌可危的形象。
愁死了。
半夜,云舒尘又失了眠。头脑里一阵兵荒马乱,如海啸般汹涌地冲刷着她的廉耻感。
一只拇指摁在她的眼眶下。
风浪平息片刻。云舒尘抬眸看去,卿舟雪轻轻刮蹭着那点青黑的地方,“你近日是怎么了,成天茶饭不思,晚上也睡不好。”
身子被拖上来了一些。
卿舟雪将她搂入怀中,侧躺着,拍了拍她的后颈,声音很轻淡:“若有什么心事,可说给我听。”
可以说出来的事,那还能叫心事不成?
云舒尘只是叹了口气,然后一把郁闷地埋进了她的怀抱。趁着自己在卿舟雪眼里“年纪尚小”,再随心所欲地粘糊一阵,倒也不错。
她在她怀里蹭了半晌,长辈架子端习惯了可累,还是当个小崽子比较舒心。
意识又朦朦胧胧地想:本座不可以这么堕落。
坠入梦乡前,最后一道思绪是:无事,反正她也不知道。
清淡又温和的九和香,与她当年是一模一样的,就这样引入了她的梦。被卿舟雪的体温微微暖起,愈发舒适。
这一晚,云舒尘终于睡着。
她惦记着这种事情在大家淡忘之前,一定不能让别人知道。一定不能。这是本座最后的尊严了。
在脑中盘恒得久了,又未睡太好。
难免成了执念。
半夜。
卿舟雪睁开眼,她若有所思地听着怀中传来几声微弱而焦虑的梦呓:
怎么办……
整个太初境都知道了……还喊了她这么久师尊……
月色入户,夜色澄亮。
卿舟雪先是一愣,静静地扭头看着她,月辉将她睡得不是很安稳的容颜,渡上一层绒绒的光晕。
她仿佛明白了什么,看她良久,这心跳一顿一顿地,渐渐快了起来,似要冲破胸腔。
呢喃到最后,梦中人似是有点崩溃,委屈道:
本座不当长老了……
听她纠结好久,最后得出这样一个自暴自弃的结论,卿舟雪忍着笑意,阖上双眸。
过了半晌,她的手指忍不住抬起,点着她的唇瓣。再说下去,宛若汤圆儿串烧——全露馅了。
第219章
当个小崽子的确不错,但万物不可以一论之。
云舒尘以为,也有一些弊端。
其一,她这经历了六百多年风霜的年纪摆在此处,非得装一个年少不知愁的少女,每日撒娇粘糊,活泼久了,也让她颇有些心累。
趁着卿舟雪外出,她才能能歇一歇。坐在往日惯常爱坐的地方,沏一壶茶,阖眸享受午后的阳光,以及岁月静好的晚年生活。
其一,过了这几日,云舒尘终于咂摸回味来,想起了还在黄钟峰上逍遥法外的一个女人。
可惜也暂且只能看着她潇洒,无可奈何。毕竟腹中空虚实力微薄,挑明了亦是被嘲笑的份。
云舒尘手执茶杯,将冷水往四周一泼,淡蓝色的光晕自地上浮起。
她以水为引,施了个结印手势,设下一个小型的聚灵阵法,开始慢慢修习水灵根。
混元五灵根修行本就不容易,换作旁人修炼一个就够了,她还得练五个。虽说有阵法加持,天资上修炼也更快,但是仍然累人。
按照这势头,还得再修个五六百年才能去黄钟峰。
云舒尘本懒得和她计较,但这几日闲下来,想了一圈,愈发咽不下这口气。连带着打坐的心境都不爽了几分。
五百年?
她才等不到那时候。
云舒尘站在一梦崖上,望着黄钟峰幽幽思索了片刻,她的目光一寸寸挪去,最后若有所思地盯紧了灵素峰。
柳寻芹一般不会放掌门鸽子,这个时辰她应当是不在峰上的。
卿舟雪中午回来的时候,分明瞧见了云舒尘认真修炼的侧影。结果她才刚走近,云舒尘便悄无声息地撤下了那道阵法,假装自己还没有学过如此精妙的东西。
卿舟雪也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注意到,将目光挪向别处。
她也有些担心云舒尘一下子暴露了此事,以当年师尊的性子来看,这太初境她许是一刻都不想待。
兴许此刻还能安静地留在这里,正是因为最后一份颜面还未扫地呢。
云舒尘在打坐时无甚神色,暗暗吸了一口气以后,回眸嫣然一笑……勉力笑出少女的纯真无邪。
卿舟雪努力想着自己伤心之事,忍住面色的波动。
她平日里虽然不怎么爱笑,但是一旦真觉得有趣,也并不想憋着。
好辛苦。
“卿卿,我想和你学烧菜。”
卿舟雪的神色又抽搐了一下。她以为自己一辈子也不会听到这句话,至少不会在她口中听见。
这么多年的磨练,她的厨艺不至于差得惊天动地,但属实是平平无奇。
师尊是真的忘了?还是……
“嗯。”卿舟雪应了下来,继续假装自己不知道她会下厨这件事。
云舒尘并不止是说说而已,今日中午她当真没有闲着。
然而待到锅底烧红时,卿舟雪站在一旁,听得哗啦一片巨响。窜起来的火光映亮了她愣然的眼神。
“尘儿,肉不用剁这么碎。”
卿舟雪还以为她要包饺子,方才并未制止,完全没有料到,这竟是用来炒的。
“碎了好入味。”
云舒尘甚是专注。
卿舟雪不说话了。
罢了。她安慰地想,兴许是什么自己未曾见识过的既定做法。
那把刀上还黏着肉末,云舒尘并不在意,一把切上了菜。
卿舟雪忍不住蹙眉,味道暂且放在一边,这干净么?
罢了,她人干净,经过她手切出来的,能脏到何处去。放在锅里煮一煮,总之是能吃的。
“把食材都给我。”
“等一下。”卿舟雪见她对着萝卜砍了几道就随手丢下锅去,她震惊道:“未削皮,也不洗?”
“忘了。”云舒尘很是淡定。这后厨有的食材倒不少,她也属实是不挑,轻轻扬着眉梢,每样都放一点,什么古怪玩意都混在了一起。
窗口不甚飘了片树叶子进来,云舒尘并未迟疑,手起刀落一并混着切碎,丢入里头。
倒水,将锅一盖。
说是要卿舟雪指导,实则她一个人做得甚是麻利,也甚是清奇。
卿舟雪一开始习惯性地想要纠正一一,看到后来,这手艺与她平日所习得大相径庭,她只好站在一旁默默欣赏。
云舒尘审视着一堆不明混合物,看样子挺满意。
“卿卿,”她端着碗转身时,卿舟雪不免往后退了一步。
她笑了笑:“尝一口?”
其实光嗅味道还好,只能说瞧不出是什么东西。但目睹了全程,卿舟雪已经无法再说服自己。
“我不饿。”她轻咳一声,按理来说这场面话后应该接一句:你吃就好了。
她想了想,还是保持缄默。
“是么?”
面前的少女也并没有因此被打击到,她拿出一个食盒,将其放了进去,轻轻扣好。
“前一阵子,”她抬头道:“我去黄钟峰,总给越长老添麻烦。这些东西,卿卿替我送给她可好?”
卿舟雪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望着云舒尘,无奈地笑了笑:“既是自己的心意,怎么还得拜托我?”
她莫不是也怕被丢出黄钟峰,索性让自己背锅了。
“卿长老德高望重,为人端正,旁人瞧见了你,哪怕是荒谬的事情,在未弄懂之前,也会多认真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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