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他们来不及细想。
掌门一声喝下,众人终于寻找了方向,朝云舒尘和卿舟雪这边赶来。
他们如遮天蔽日的鸦雀一般,天上围得水泄不通。
她们被追赶到浮石边沿,前方已经无路。
两人灵力皆已亏空,又不得御剑,堪称绝境。
云舒尘顿在原地,她扶稳卿舟雪,紧紧握住她的手,回过身来,看着一步一步紧逼的流云仙宗。
风声,喧闹声。
兵戎相接之声。
声声入耳。
这一刻她的心里其实很静,至少卿舟雪还在旁边,徒弟还没丢。
紧张了一路,甚至险些崩溃,在看见卿舟雪的那一刻,她的惶恐顿时落了地,已经别无所求。
太初境那边已经传信,其余的事再看造化。
前方已无路。
卿舟雪麻木地看着身前涌上来的追兵,她心里谈不上何感受,仿佛整个人已经被抽去了灵魂。
眼帘前挡了一只手,帮她遮住了一切。
卿舟雪感觉自己被拽了一下,而后与人紧紧撞在了一起,耳旁风声大作,突如其来的失重袭来。
她睁着眼睛,下意识地抱紧了唯一的依靠。
也正当此刻,四面八方的修道之人猛然俯冲,宛若利剑一般射向中心。
几道零落刀光剑影。
直直朝她们划来。
卿舟雪的眼眸之中闪过一片白刃,她的瞳孔微缩。
此刻她虽然思绪混沌,却一把拥住云舒尘,本能地抱着她转了一个圈。
她将后背对着利刃,又是一声闷哼,一汪鲜血自碧空洒落。
“卿舟雪!”
云舒尘惊怒之下,朝一人猛然打了一掌,反震开她们自身,迅速往万丈深渊下落去,毫无留恋。
关清维只差一步便能赶上她们。
他立在浮石边沿,胸口起伏不平。
那手顿在空中,而后不甘心地垂下来,紧握于袖中。
“没有修为逃不远的,派人去追。”
第153章
鸟声啁啾,自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一声一声,又一声,吵得头疼。
她们二人自浮石上坠落,掉入群山之中,云舒尘用一丝才存蓄起来的灵力护住她与徒弟,以作缓冲,结果还是从山坡上滚了很远,现在不知道落在了何方。
云舒尘动了动手指,她再次醒来时,四肢酸疼无力,每一根骨头都要散架似的。
但她身子底下垫了层软物,仔细一压,甚是有弹性。云舒尘摸索半天,好歹支着腰起来些许,眯着眼垂眸看去——
卿儿?
卿舟雪倒在地上,胸口呼吸有些急促。借着一丝夕阳射进来的微芒,云舒尘感觉她面色不太对劲。
手探上去,轻轻一摸,让她彻底心凉。
卿舟雪的额头滚烫,像是一块烙铁,烧得厉害,整个人都在打冷颤。
然而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灵力相当稀薄,几乎聊胜于无,一身修为都奏不了效。
卿舟雪手上的纳戒不知甩去了何处,玉镯本就是没有带来的。
带来也无用,此处穷山恶水,法宝都很难打开。
云舒尘沉默了片刻,好在她已向太初境那边传信,掌门他们应当会朝这边摸索过来,不算全然没有希望。
只要比流云仙宗快上一步就好。
灵力的缺失也是天然的掩护,在此般恶劣的环境之中,哪怕他们修为通天,在此处也像是嗅觉失灵的鹰犬。
卿舟雪一直在颤,意识昏沉。云舒尘叫了她几次,也没任何反应。她只好将徒弟抱紧,借着昏暗的光线,向四周看去。
她们躺在一方瀑布的脚下,旁边应当是一方河流。
瀑布旁有一棵参天的古树,其上枝节盘绕,再看不分明。而后便是重重叠叠的杂草,不知藏着些什么东西。
夕阳很快就要落下,唯一一丝光芒也湮灭,四周愈发昏暗。夜晚极为寒凉,伴随着瀑布水汽掀起来的湿气,几乎能透入骨髓。
云舒尘茫然了一阵。
她还从未在野外过夜,毫无修为,如同凡人一般。
怀中的姑娘烧得不省人事,夜风一吹,便愈发抖得厉害。
云舒尘直觉这样下去不行,她暂且将卿舟雪放平,而后去四周转了转。
此刻光线很暗。
但是魔域常年也是阴暗不见天光,她的眼睛在夜晚瞧东西还算分明,这一点要便利许多。
天无绝人之路,那棵古树后似乎破开了一个洞,相当狭窄,不过正好可以挡一挡自东边吹来的凉风。
云舒尘撑着乏累的身子,再度回去抱起徒弟——也只能是半抱起来,慢慢挪腾。
她从未感觉卿舟雪有这么重过。
终于一点一点地将她搬回了树洞。她将那些枯枝腐叶踢了出去,而后和卿舟雪挤在一处,明显感觉暖和了很多。
卿舟雪在做梦呓语,口中含糊不清地念着些什么。
云舒尘往她背上一摸,濡湿一片,再抬起来时已是满掌鲜血。
那满手的红刺痛了她的眼。她微微一愣,小心地将卿舟雪搂过来一些,掀起她几片残破的衣料。
剑伤深可见骨。
愈合的速度缓了很多,像是要油灯枯尽一般,断断续续。
云舒尘看得揪心,她不知徒儿为何会如此……难不成这种疗愈的能力,亦有尽头么?
她自怀中寻了寻,将一枚丹药拿了出来——此乃上次击杀虫母而获取的妖丹所炼制而成,十分珍贵,甚至可保渡劫之用。
云舒尘向来是随身携带,从来不会示以外人。
她将药丸捏在手心,那硬物硌得有点疼。
这一卦算下来,加上多年前所算的一卦,寿数损耗如此之大,她本不剩多少年好活。
唯一的生路便是突破渡劫期。
而她手上造了太多生杀血孽,每一次渡劫都分外艰难。
这枚丹药是生路之中的生路,倘若给出去,她很难在短短几年间再寻到一只合适的妖兽,也很难再炼成这样一枚丹药。
可能真的要止步于此了。
她握着这枚丹药,静得像一座雕像。
云舒尘看着卿舟雪的脸庞,却忽然想起了自己年轻拼命苦修的模样,一时恍惚,握着丹药的手松了些许。
但她揪着徒儿那片衣料,隐隐约约的血渗在手上,触目惊心的伤处合拢愈发缓慢,直至静止。
不能再拖了。
云舒尘垂下眼眸,紧紧阖上,她将丹药含在舌尖,寻准了她的嘴,缓缓地推了进去。
丹药滑进卿舟雪的喉咙,被她下意识地吞咽。
那点呓语尽数被云舒尘堵住,让她再发不出什么声音来,卿舟雪慢慢蹙紧了眉,下意识揪住了面前的人。
云舒尘一时并未离开,她的手绕到卿舟雪的背后,虚虚罩住,此药见效奇快,不过多时,便能感觉那道伤已经不再渗血,渐渐合拢。
辗转厮磨,她喘着一口气,抵住卿舟雪的额头,定定瞧了她半晌,心中百般复杂滋味涌上,到底还是一笑了之。
甘心么?的确遗憾。
但人生在世,也只求一个情愿。
就这样相当狼狈地挺过了一个早晨,天边露出一些微芒。
光线还是不多,勉强能够视物。
卿舟雪烧了一夜,气息奄奄,直到此刻,没有要清醒的迹象,高热仍然未下来。
唯一能让云舒尘感到些许慰藉的是,她已不再浑身发颤。
只是她的嘴唇上因为过干而裂口,隐约有些血丝渗出。
云舒尘蹙着眉梢走向河边,裂帛之声骤起,她自衣袖上撕了条布,而后沾了一些凉水,润湿她干裂的嘴唇,又盖上那滚烫的额头。
卿舟雪从小几乎没生过病。
更加麻烦的是自己这身子,但凡天气忽冷忽热些,每个月都能折腾几回。
久病自成医。
她隐约知道,不再发抖以后,应当就不会更烧了。云舒尘又将布帛拿开,反复沾着水,给她来回擦着身子。
这一方树洞很小,紧窄温暖,是避风的好地方。云舒尘擦着擦着,自己的眼皮也像承了千斤,手上动作渐渐慢下来,不多时,借着这点暖意,再次靠着卿舟雪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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