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在这一日,果子彻底薅完。最后一份果腹的来源也直接断掉。
而前几日的蛋壳扔在草地上,竟然引来了两只鸟雀,大早上地来啄人,自半空中发出凄厉的鸣叫。
索性卿舟雪睡得不沉,她偏头躲过,那尖嘴险些啄上她的眼睛。她没有看清,当即抄起一个石头扔过去,准心很稳,一只灰扑扑的身影掉了下来,砸在地面。
卿舟雪愣在原地,她伸出手,缓慢地揉了一下眼睛,疑心这鸟是从梦中掉出来的。
她尚以为自己在做梦。
余下的那一只忠贞不二,盘旋在上空叫得愈发泣血。
卿舟雪紧紧盯着,目光挪也不挪,此刻无暇感叹鸟中自有真情在,于是又一个石头扔了过去,连忙送了它们夫妻团聚。
她几步过去,颤着手捞起了两只鸟儿,斤两虽不算很足,鸟毛蓬松,身上瘦巴巴地紧。
可她来不及嫌弃,飞快地将其扒了羽毛,支在火堆上烤了起来。
云舒尘才朦胧着眼坐起来,人还未醒,便被香得无以复加,她吸了一口,当真以为自己大限将至,是以生出了一丝美好的幻觉。
直到一根纤细的鸟腿贴于她的唇边。
云舒尘靠在卿舟雪身上,任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将肉撕碎喂给自己。她实在是太饿,直至吃完一只半,才恍然惊觉徒弟一口没动。
她摁住卿舟雪的手,“你也吃一些。”
卿舟雪又检查了一下她的伤口,愈合得很缓慢,“不饿。”
不过最后还是没拗过师尊,只得草率地将剩下的吃掉。
地上散乱着一些碎骨鸟毛。
而下一顿还不知在何处。
待到师尊的伤好一些,她就打算往外界光亮处慢慢挪腾过去。
卿舟雪看着架势,还得再撑几日。她只好每日忙碌起来,在四周不断地搜寻着,哪怕捡一些草籽果腹,也聊胜于无。
她们应当还是在浮石边沿,每日早晨或傍晚光曦斜射进来,偶有光照。在浮石下方对应的地盘,估计是没日没夜的全黑。
若无光,便不会有花果植被,动物也少。
好在是浮石边沿,她还能找到一线生机。
如是又勉强度了几日,云舒尘走起路来已经不会再扯裂伤口,但是虚弱得走不了很远。
每日下肚的东西根本不足以恢复精力,更不足以让那一道深伤愈合得快一些。
卿舟雪日日翻着她腰间那一块衣料,但是依旧没什么长进,变化相当细微。
眼看着靠那两只鸟撑过了几日,现如今又开始陷入窘境。
卿舟雪发起愁来,她在将周围能食的草籽,可疑的洞穴,全都扒拉了一遍,直至山穷水尽,再也找不到任何东西。
她开始盯着水中的鱼儿发呆。
要如何捕鱼?用棍子打过,打不中,拿手捉过,除却将自己淋得一身狼狈,什么也摸不着。这群鱼儿不大,只有拇指粗细,浑身都是滑溜溜的鱼鳞,卿舟雪只能干看着。
她头一次觉得平日里念的道法经文无甚用处,饱暖时一切皆好,结果真到紧要关头,却一条鱼都奈何不了。
这几日低落久了,又诸事不顺,莫名的自我厌弃感骤然袭来……若不是她,小时候才不会克死那么多人;若不是她,师尊的峰也不会被劈开,也无需去扛下那几道雷劫;更不会有今天这一难,流落野外,活得颠沛流离。
卿舟雪尽量不去想那一日的事情,她就只能围着往事点点滴滴打转。可是想着想着愈发觉得……
说什么机缘。
倘若没有她,师尊明明过得更好。其他人……也会过得更好。
云舒尘多数时候在休眠节省力气,但她朦朦胧胧醒了几回,发现卿舟雪就坐在水边没有动过,侧着的半张脸宛若雕塑般沉静。
卿舟雪难得陷入了思绪的死胡同,一时半会走不出来。她垂下眼睫,顿了良久,轻声问道:“……师尊,你捡我回来,可曾后悔过?”
云舒尘倏然睁开眼,她转眸看向她。
卿舟雪捏紧了衣袖,“既然天地不容我,我本不应存在,我当年……若是死在雷劫下,你……你……清净许多。”
她的声音越说越轻,最后如晚风一般散在风中。
云舒尘闭上眼,干脆地岔开了话头,“与其在这儿东想西想,卿儿不如想着法子捉条鱼来,实在饿了,没力气讲话。”
卿舟雪的低落一时被她打断,她愣了一瞬,点点头,又往河边靠了靠。
水流的哗啦声搅来,云舒尘却并未假寐,她又睁眼盯着卿儿的背影。
也只那丫头是真纯粹,在她心底师尊是千种万般好,这么多年了,居然还是如此看法。
可是天底下哪里有什么大善人,愿意平白无故地捡一个麻烦小孩来养。
云舒尘没有这种多余的慈悲心,至少在一开始时的确如此。她只是……为了可能的机缘,为了那位流云仙宗的老祖宗。
她本质上和外头窥伺剑魂的人,并没有什么两样。只是手段温和一些,先吓着要丢掉她,再慢慢对她好。
这点子谈不上是愧疚的愧疚,到底被她埋在心底。
然而这种事,她自然也……不愿言之于口。云舒尘又一想,自嘲地笑笑,都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得过多少年,她竟还在想着要在她心中留个好印象?
只余一声轻叹。
到底是执念过重。
上次吃剩下的鸟儿,还剩一些羽毛,沾着点血肉,怕生异味,被远远地丢着。
卿舟雪沿着水边来回走着,不慎瞥见了那两只死无全尸的碎鸟。
这本不足为奇,但是边上竟然沾着几朵梅花一样的爪印,凌乱不堪,消失在树林口。
有……别的活物?
卿舟雪想了想,回头拿起一根火把,顺着爪痕处走进丛林。
她凭直觉走了很远,些微的晃动总是扰着她的听觉,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很快她听到了更多动静,哼哧哼哧,几声兽类的呜咽与咆哮,似乎是在抢食吃。她将呼吸屏住,躲在树后,侧眸看去,瞧见了惊人的一幕——
几只模样似野狼或是野狗的生灵,正撕扯着一只倒在地下的幼鹿,血肉翻飞,已经被啃了一半。
它们的尾巴摇曳得飞快,看得卿舟雪的心也微微跳起来。
这是哪里来的鹿?这附近竟有鹿群?
卿舟雪来不及欢喜,她将手中的火把捏紧,快步钻了过去,想在狼嘴下抢食。火星儿一挥,险些燎着了野兽的皮毛,它们怕烫,一时纷纷散开,此刻卿舟雪迅速弯腰将一只鹿腿牢牢握在手心里,往身后拽去,另一方护食的紧,不断冲她咆哮,又畏于火光不敢上前。
她彻底将鹿肉抢了过来,脚步轻快,在山野之中左窜右窜,异常敏捷,几匹狼追赶了几步,驻在原地。
最后不甘心地看着她消失在树林另一端。
卿舟雪急匆匆往回赶,拎着那鹿腿,甚至感觉饥饿感都减轻了许多。
云舒尘再次睁开眼,便瞧见了她拖着半只死鹿,丢在溪边,任活水冲了许久。
血腥味顺着飘了一路。
这水偏咸,涮一涮再烤,味道会好一些。这些日子卿舟雪在地上翻翻找找时,无意发现一种野花,将根茎折断,里头会浸出花蜜。
当鹿肉浸在凉水中时,她一直在低头找这种小花。
云舒尘看得好笑,徒弟每拔几根,就要回头瞅一眼那半只鹿还在不在,紧张得很,似乎生怕弄丢了口粮。
而她……也不知为何,经此一遭,反而对死生看淡了很多。
卿舟雪的厨艺并不如何,但对吃食还算有些追求,她在鹿腿上面抹了花蜜,粗犷地架在火上烤着,每熟一层肉,便用刀片割下一层。
她现在的模样实在算不上好看,衣裳破破烂烂,本是白色的,现如今已经灰蒙蒙一片。长发上还粘腻着几缕干涸的血迹,随便束在后面。
面颊上也沾着灰和草,只有轮廓依旧清艳脱俗。
卿舟雪垂眸用石刀麻利地切着肉片,将整个没有被狼咬坏的鹿皮都剥了下来。
这个场景很家常,却莫名有一种赏心悦目的生命力,吸引着云舒尘打量她良久。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