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寸寸扭头,身后的白衣剑修面色未变,眼神漠然,看她仿佛只是一块石头,顺手劈裂了而已。
忽然一夜春风来,纷纷扬扬的大雪再次自地上飘了起来,旋转起舞,声势过于浩大。
顾若水被她单手扼住提起,卷入一片飞雪之中,期间她的雷纹闪了闪,光芒已经暗淡,又被一剑震向虚空。顾若水吐了一口血,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召来佩剑,指尖掐诀,身影渐渐虚化。
她化为一道雷光,伴随着万重惊雷落下。
这是最后一次反击了。
而卿舟雪眼中光芒愈胜。
天上的飞雪依旧肆意疯狂。
旁人只觉温度降到极点。
雷光落下的一瞬,厚厚的雪层之中,竟然钻出了一根又一根的冰苞,极速生长,层层叠叠,这里一簇那里一簇,极其富有生命力地抖动着。
冰莲抽开了第一瓣,第二瓣,三四瓣,千万瓣,于一瞬时——
在至寒之中葳蕤怒放。
晶莹剔透,纯净无暇。当悉数绽放以后,花瓣却如利刃一般射向四面八方,冰片削出来的冷光一时竟然比雷光更加凄美耀眼。
待到那场浩瀚的星雨落下以后,全场陷入一片静谧。
天地茫茫一片白。
一个人影现出,而后慢慢单膝跪了下来。她撑在地上,猛烈咳嗽起来,一口殷红的血吐在雪地之中,冰莲染上凄艳的大红。
顾若水杵着剑,半跪在地上,慢慢阖上眼睛,在风雪之中,仿佛化为一座凝固的冰雕。
在一片死寂之中,季临江的声音慢慢响起,她依旧数了十声,而后扫了一眼流云仙宗。再看了一眼全场唯一站着的卿舟雪。
“流云仙宗可还有能出战的?”
白袍弟子和黑袍弟子矗在原地,他们虚弱地搀扶着,又看了一眼莲花中心,大片大片的血迹,还有杵着剑昏迷的顾若水。
的确没有人能出战了。
一声的雄浑钟声缓缓荡开,先是一层,推过流云仙宗翘起来的屋檐角,又层层叠叠地化为千万回音。
卿舟雪站在原地良久,她眼中的光点一点一点熄灭,最终回归了正常的瞳色。
雷鸣已歇,她心底里骤然松懈下来。所有的危险都被覆盖于皑皑白雪之下。
她仿佛如梦初醒一般,慢慢回身,耳旁什么都是静悄悄的。
大雪还在下着,将卿舟雪一头乌发染得雪白。
她猛然回首,対上了白苏和林寻真如释重负的笑容。
第150章
云舒尘感觉自己的力气正在一丝丝被抽空。
但眼前女子的身影却愈发清晰。
凄迷大雪之中,卿儿站在残破不堪的擂台上,长身玉立,宛若天上仙人。她缓缓一笑,而后立在原地:“师尊,我赢了。”
云舒尘的脑海中骤然闪过这样一丝画面,她清晰地知晓这都是幻觉。
云舒尘纹丝不动地抵抗,唐无月便更要运功。
但玲珑子易从中作乱,慢慢的,她面上的魔纹炙热到一定程度,几乎将肌肤烫伤。
现下已没什么惊心动魄的场面,两人在暗地里僵持着,比的无非是谁先断气。
刀尖攥在手中,几乎亦要蹭出鲜血,往里头怼深了一寸。
唐无月反攥住她的手,眼睛睁开,又再度阖上,忽然笑了笑:“杀了我又如何……有些人就和那只猫一样,生前一身好皮毛,到头来还不是粉身碎骨……”
她的笑声愈发肆意,像是诅咒。
云舒尘又往里刺了一寸,手指在颤抖。
唐无月再次艰难地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四周静默的魔女,曾经追随的手下,她忽然冷笑一声,似是嘲讽。
下一瞬,魔气已经聚拢。
云舒尘意识到她要干什么时,闭上了眼睛,将残存的灵力都用来护卫自身。
胸口骤然一疼,鲜血溅了她满脸。魔君的身影化作业火焚烧,她自爆丹田造成的湮灭,气浪冲天,几乎震碎了迦罗殿的浮雕,在此一瞬碎成了粉末。
云舒尘再撞到一根岩柱上,又吐了一口血,她来时的一身衣物,此刻几乎已经化为血衣,黏黏糊糊地贴在身上,护体灵力在此刻全然碎掉。
殿内塌了一半,不过好在由最后几根柱子稳住,传来一些惊慌的声音。梵音忽然扬声道:“慌什么慌!肃静!”
摇摇欲坠的半边大殿之中,她的喝声很是显著。
郁离转过身子,慢慢地单膝跪地,朝着靠在岩柱上的女人俯首道:“恭迎新君。”
云舒尘勉力睁开眼睛,垂眸扫了一眼郁离,忽然勾起唇,笑了笑。“你……要效忠的新君,在你身后。”
她的血脉不纯,又是一身仙家道法,何况身为太初境的长老,云舒尘不能与魔族有明面上的牵连。
郁离当即愣住,她似乎明白了什么,看了一眼梵音,云舒尘撑起精神,嘴唇动了动,似乎在对梵音讲话,只不过声音略低,旁人听不分明。
梵音道了声是,她将面上遮掩的术法撤去,与祖母极为相似的妖异纹路,从脸上露了出来。
正是唐迦叶一脉正宗而尊贵的莲纹。
现任的大祭司是前任祭司的后人,她本是对云舒尘有些微词,毕竟,毕竟她再怎么说也是仙家之人。只不过唐无月的手段实在过于残暴,她看不下去,迫切地希望有人来取代,于是暗地里帮了梵音一把。
现如今她得知此事,正是大喜过望。云舒尘既然斗败了唐无月,身为唐迦若之女,的确有资格继承君位,但她现如今当这一日魔君,自然也有资格再度传位给梵音,这虽然听着荒谬,但挑不出错处。
正当众人神色各异时,云舒尘踉跄着脚步,略有些匆忙,从这一片狼藉中试图穿行过去。
她的脚步很是虚浮,似乎急着要去寻什么人。
梵音还未反应过来,她看着云舒尘摇摇欲坠的身影,还未走几步便要倒下,她一惊,连忙过去扶住了她:“姨母!”
*
流云仙宗飘扬的旗帜上也被雪压弯了后,欢呼声才骤然起来。
哪怕赔了些银票,但太初境的夺魁堪称那些新生宗门的一颗定心丸——长江后浪拍前浪,并非是势大的老牌宗门能固守魁首。
他们也有希望。
天下之大,英才辈出,不会埋没于隐秘之处。
卿舟雪与白苏还有林寻真慢慢走下来时,又瞥见了一抹火红的身影。
阮明珠的面色还有点苍白,额头上缠着一些白布,胳膊上也是,像是刚苏醒不久。她的笑容却是极为明媚的,像是雨过天晴后冒出来的大片金灿灿的野花。
“赢了?”
阮明珠嚼着绑带,自顾自地答:“赢了!”
当季临江宣布了本次比试到此为止以后,四位意气风发的年轻人,自擂台一齐走了下来,其中两人脚步虚浮,一人尚还瘸着,另一人似乎还有些僵硬,她们伤痕累累,神色疲惫,如同暂且敛起锋芒的宝剑。
人群自动为之让出一条道,目送着她们远去。
问仙大会的赛事暂且告一段落,但是论庆贺宴席还得过一段时日再开。以往都是流云仙宗自家人给自家人办,今年却半路杀出一个太初境来,到底是不尴不尬的。
主殿之中,由于太初境近日有些动荡,共只来了二位长老,柳寻芹静静从头看到了尾,点头的弧度甚为轻微,越长歌眼眸早弯了:“唉呀,瞧着她们几个,我怎么感觉比自己夺魁还高兴呢。”
他人纷纷在与她们道贺。这些寒暄,皆被越长歌挡下,三言两语聊了许久。流云仙宗掌门说了一些场面话,便暂且先移步他处——
赛后还有诸多之事得收收尾。
况且流云仙宗要在三日以后召开宴席,广邀各大宗门长老,庆贺此次问仙大会完满落幕。
卿舟雪四人作为问仙大会这出戏的主角,自然不能缺席,还得在流云仙宗之内暂住几日。
她们走过人群,独自回到了寝居。白苏虽是累极,还是挡住了卿舟雪,“你刚才在比试中,是怎么了?”
旁人只感觉卿舟雪修为深厚,唯有她们瞧出了一些不对劲的端倪。林寻真与白苏一颗心七上八下悬到比试结束,好在卿舟雪除却瞧起来茫然了些,也并未走火入魔,也并未经脉寸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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