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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万个夜晚中的水上灯与梦(47)

作者:凯奥斯 时间:2021-09-08 07:17:15 标签:强强 情有独钟 边缘恋歌 快穿

  我不太赶时间,在餐桌前磨蹭了一会儿,埃洛洗好了澡,慢腾腾地踩着有些松弛的木阶下楼,台阶在他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是某种呻/吟或抱怨。这也难怪,毕竟是栋老房子了,有点情绪也很正常。埃洛回了一趟房间,然后像是满身水汽地一屁股在我餐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手指交叉托住下巴,笑眯眯地盯着我却不说话。

  我嘴里吃着面包,眼睛看着手里拿着的手机,很有些忙碌,想把他忽视掉,只是这位兄弟目光炯然,并且完全没有移开的意思,我不得已放下手机和他对上眼。

  “所以,”他还在笑眯眯的,“阿光你是摄影师?”

  我在想有没有告诉他我的名字。

  他保持笑容歪了歪头,“从街道委员会看来的名字。没记错的话,尹英光?很衬你。”

  “摄影记者而已。”我回答,“就是混口饭吃。”

  “啊。”他越发起劲,“我可以看看你的作品么?”

  “来不及的,改天吧。”我敷衍说,不知为什么不太想把我拍的东西给他看。我熄灭屏幕,把手机装进口袋,准备上楼收拾一下就去上班。

  随着我站起身,埃洛也仰头看我,饶有兴趣地说:“讲真的,你还真的是长着一张善良的脸。”

  我反问什么意思。

  “没什么,一下子想到了。去吧,上班别迟到哦。”

  我摸不清他话语的含义,没有觉出什么恶意。我上楼时在楼梯的转角处回头,他背对着我坐在那,慢条斯理地吃他的早饭,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说起来,这家伙初来乍到无暇采买,我们两个人的早餐大概都是来自我的存货吧。我摇摇头,拧开房门把手。

  毕竟有外人在。收拾用品的过程中我想到锁起抽屉,前天洗出来的一打照片还在里头,在游乐园拍下的凶案照片,由于时间很近的缘故,不看照片我也能清晰地回想起当时的画面。

  夜风里是不好的味道,不仅是死尸本身的味道,还混合排泄物的臭气。仰面躺着约二十余岁的年轻女尸,及胸黑色长卷发,紧身无袖背心、牛仔热裤。画了浓重的眼影和深色口红让她的年纪显得大一点,从略显丰盈的脸颊仍能判断出她年纪尚轻,是阅历仍浅而努力让自己显得成熟的年龄。表情惊恐痛苦,手臂弯折呈抗拒姿态,两腿叉开平伸,目所能及的致命伤显然在脖颈,一圈圈红色的仿佛丝线的勒痕旋绕在咽喉,扼住吐息经由的路径使她不得不死。

  我把抽屉上了锁,拿起整理好的包下楼。

  这则新闻被压下来,照片做不了素材,理论上我能够将它们销毁,不过还可以再等等,这个不着急。我挺少见到非自然死亡的尸体。人在死亡时很少有能好看的,尤其在这种外力强使断绝生命的情况,我拍下了照片,却连看的心情都缺乏,比起可悲,只觉得难看而已。

  我走出家门时埃洛吃完了早餐,倚在门口跟我送别,因为听到他的声音,我从道路回顾路边低矮处的家里,埃洛不乏造作地打着飞吻喊我早点回来,使我实在觉得这人有些妖妖道道。

46、皮埃罗 05

  他很爱肢体接触。

  他会在我坐在沙发上时挨着我坐,把胳膊搭在我的肩膀问我在做什么;我身上沾了灰尘,他不选择提醒,而是亲自拍打起我的衣服;他喜欢拥抱,偶尔在外碰面时紧紧地让我们的胸膛相贴,近到温度穿过单薄的夏季衣服直接被对方体感捕捉,在我反感之前放开。

  埃洛这个人好像没有安全距离的说法。

  在我接受伍季的建议设法找个室友后,凭借租客的身份,他以整个大敞着的状态若无其事地走进我的生活,迅速踞据一角。

  不到一个星期,他就能心平气和地试图把脏衣服扔进我的待洗衣篓。

  埃洛的衣服配色像彩虹成了精,橘黄、明绿、蓝紫色,几乎全是扎眼的颜色,奇怪的是即使每件单独的衣服都不同寻常,混在一起穿在他身上却出现了诡异的和谐。和谐的混乱。从外观上看,任何人都不能不揣测他是个搞艺术的。

  我不知道他靠什么谋生,他自称是暂时失业中,看来却不怎么为金钱所困,叫我搞不清他的积蓄从何而来。埃洛花钱不算大手大脚,他似乎不存在特别需要的物品,一般只在食物上有开销,而饮食观一塌糊涂。健康饮食、营养搭配那一套在他看来全是鬼扯,不管低脂、低糖诸如此类,他成堆地往家里搬运不健康食品,有时候会直接往嘴里大口大口挤奶油。

  问及他曾经的事业,一开始的说法是杂技演员,过两天成了小丑,再两天又变成驯兽师。他随随便便地撒谎,被戳穿,耸耸肩接着编造下一句虚假的废话,大学肄业,就业失败,街头混混,孤儿,无业游民……他似是而非地跟我描述曾经的生活,其中一些是我能够明显戳穿的谎言,另一些我不知真假,也不去求证,反正再等一等他就又能冒出截然相反的另一种说辞。

  清晨四点起床,一直在房间鼓捣东西,等到我差不多该醒时拎上收音机开始晨练,他每天和着不一样的频道,音乐、新闻、笑话、甚至广播体操,都是一样起劲。有的早上我特别困,听到从音筒里传到我耳边的声音,会痛苦地觉得我不是请了一个租客,而是在屋后养了一只公鸡,一样的鲜艳和精准定点地闹人。

  但是我容忍他。

  我容忍他继续入侵我的领地到一个限度,他可以在我接受的范围内为所欲为,不为别的,只为我也想找点乐子。

  我有一副好脾气么?答案是否定的。我只是不喜欢外放地表现自己的情绪,无论好的还是坏的。缺乏共情能力不意味着无法感知到被冒犯,在他人面前展示自己让我不自在,比如难免我有自大的时候,相信自己的某些判断而忽视掉客观因素,推导出的结论也难免走向错误,倘若事先就开始洋洋得意,过后就不能免于尴尬;偶尔我露出怒容,对待他人冷冰冰的,后来想起来时又会认为有失风度。为了避免这样,不如干脆把情绪保留在深处,只用礼貌来待人接物,起码基本不会冒犯到对方。

  可是一个世界又一个世界,就算是我也会觉得乏味,像是从小船上往河里抛锚,不管水如何流动,我固定下小船不让它被风吹走,不过假如乘着风的河面上弯曲游来一条色彩斑斓的水蛇,我也不害怕用手捉住它扔进船里,只为了看它蜿蜒爬动的样子。因为我总会醒来,最坏的结果也能承受,就没有了畏惧的理由。隐性地,这种心态又暴露了我的另一种自大,在缺乏理由的分析下,我下意识地假定可以他世界的死亡没法摧毁我。这也就不难解释尽管这个人代表着新鲜的麻烦和谜团,我还是把他接纳进屋下。

  埃洛的名字带有异域色彩。而从长相上来看,他是窄长脸型,高眉骨,眼睛深邃细长,鼻梁高挺稍带驼峰,嘴唇丰盈饱满,唇角线条尖锐,他身形高大修长,纵然头发和眼珠是同样的黑色,到底不像土生土长的本国人。我猜测他是混血儿,“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他说,身上穿着一件蓝底印满了椰子树的热带风情的衬衫,大大地喝下一口橙汁——那是由我买的榨汁机制作的成品。机器里还剩下一些果汁,被他倒进我的杯子,榨汁机内壁上挂着碎果肉,他粗暴地抖了几下把它们也弄进杯子,举着要喂给我,我躲闪不及,差点洒了一身。

  “话说,”他把杯子给我拿着,懒洋洋地说:“我觉得可以一起去看个电影。”

  “时间?”

  “周五或者周六。”

  “题材?”

  “不一定。你喜欢什么类型?”

  我偏好逻辑推理以及画面精美的作品,就这么说了。埃洛不过随口一问,他对于近期有何电影上映同样一窍不通,我们便约定到时候在电影院临时选购。

  他坚持要请我看这场电影,理由是企图要贿赂房主以减免租金,事实上这套理论在我之外的任何租户身上或许都很难行通,更大的可能是他损失了电影票钱而房租照旧。我不缺用钱,多一点少一点也没关系,便在同意了他的邀约后打算把本月房租减去一百。就结果看他的计划还是得了逞,就是不晓得这是不是他的真正目的,或者此事还有另一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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