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路很不好走,渐渐的,话最多的赵游也不说了。几人艰难地行了一段,行在最前头的河神停了下来。
“看前面。”
他的话让众人纷纷靠近。
穿过稀疏的树丛,这里正是一片视野开阔的高地,能够将山下情况一览无余。在看清景象后,众人瞠目结舌。天穹的裂口消失了,但大地上的洪水却依然在,曾经的山坳几乎不见,取而代之是一片洪泽,环形般的大河将整座大山围困,没有任何出路。而裸露出的地方,仅剩满目疮痍的大地。
这个副本为什么叫“过河”,现在才揭露真相。
赵游喃喃道:“太夸张了……”
大山外的青年从未亲眼见过如此恐怖的自然之力,在他的世界里甚至以为人类已经征服了自然。
汪旸淡淡地说:“有些不全是洪水造成的。”
他指着他们来时的方向,那一侧更远的山脉也全是一片荒芜。
“大山闭塞,即便是现在也真正没有几个人出去,路修不进来,去最近的镇需要大半天,许多东西都要自给自足,木材、农物、草药还有矿石……”汪旸看向蔺怀生,“包括给菩萨的供奉。”
赵游惊愕:“好歹给森林一个休息调整的时间啊……专挑一处霍活儿,这种地方只要下一点雨,山体滑坡和泥石流就绝不是开玩笑的。”
河神接道:“几世几代,人心贪得无厌,就自然成了这副模样。”
汪旸冷笑,只觉得这些神明实在伪善,说人类贪婪,但也因此获得祭拜和供奉的神就能置身事外?
蔺怀生接的是赵游的话:“发生过的,这里曾经数次发生过足以毁灭村庄的灾害。”
汪旸质疑道:“不可能!”
从小在村里长大的孩子,从来没有听过父辈任何只言片语。
但菩萨已经走了,似乎不欲多言。
河神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汪旸,他非人的金眸中是无情的神性。
“年轻人,不要那么傲慢,也不要以为你的所见、所听就一定是真的。神明并不讨厌无神论者,而弃神者这世上有千千万万,你也没什么特殊,但不要让神觉得,你一个人身上足以见到人类最劣根的无知与自负。”
“如果本该发生的灾祸没有发生,不如想想谁替你们挡下了。”
说着,河神跟上了菩萨的步伐。
前方,蔺怀生并未走快,河神很快与那柄油纸伞并行。
“菩萨生气了?”
蔺怀生无意听身后发生的对话,并不知道河神和汪旸二人说了什么。他听到河神声音,侧过脸来见到河神目光中的关切,很快猜出缘由,失笑微微摇头。
“我没放在心上。”
河神随着蔺怀生的语气叹道:“菩萨也太过心善。”
乍一听,话语里似乎藏着对蔺怀生的微妙讽刺。
“菩萨若不心善,怎么能算菩萨?”
河神问他。
“这是菩萨自己修的慈悲心,还是当初造神的那批人类强加给你的。”
蔺怀生没有应。
河神了然,笑了一声:“人心易改,他们要你慈悲,要我强悍无敌,我们都是受控于人类欲望的产物,根本算不上神明。”
蔺怀生说道:“怎么不算?人类虽创造出你和我,但我们都不是空壳。虽然我听不到自己的心声,但河君在菩萨庙时,我却能听到河君在我胸腔中的心跳。以后若有机会去河神庙拜访,也想请河君替我听听我的心声。”
河神怔然。
“菩萨……这到底是你的真心,还是你的安慰?”
但他不要蔺怀生回答,河神似乎一下子从刚才的偏执与着相中清醒了。要侧头要矮身,才能窥见油纸伞下比一点下颚更多的菩萨的面容,而这些河神通通都做了。
“菩萨真好。”
“百年前,人类不知有一次地动山摇,可我却始终记得。菩萨的慈悲不仅护了座下信徒,也护住了一条小溪。”
而那条才没过小腿的溪流,如今已经成神能与菩萨并肩。
“等河神庙建成那天,我不要众人祭拜,我只想菩萨来做客。”
“好想与菩萨有一场把酒言欢的畅快。”
蔺怀生抬高伞面,眼睛注视着河神。
“这不行。”
“把酒可不行,请河君慎重。”
河神朗笑,神明的悦意传响山间。
“那就言欢。”
“和菩萨在一块,我就很欢喜。”
……
越往下走,泥泞与碎石全成为陷阱,到最后,蔺怀生和河神不得不分别照看汪旸和赵游。湿漉漉的赵游归了河神,蔺怀生就把伞面变大,让汪旸和自己一行。
在河神的讥讽后,汪旸显得沉默,他只一言不发地走着,但细看,步子又是配合着蔺怀生的。
赵游问:“等会我们要去村子,可村子要是被洪水淹了,那我们该怎么办?”
河神说道:“凡人,这问题你不用烦扰了,村子就在那。”
不知何时,他们已经到了村口,歪斜或坍塌的房屋呈现在众人面前,这已经是一个死村了,而不远处似乎就已经能够看到洪水形成的河的边界。但一时无人迈出第一步,因为大家都明白,赵游的话才是对的。
村子在山坳平地,洪水汹涌,能淹没其他地势更高的地方,没道理还剩下这座小村子。于是这座村子就像是蓄意留在这请君入瓮的陷阱。
几人相互对视。
但心里都只有一个答案。
汪旸说:“神像藏在我家的地窖里。”
“那就去拿。”
河神断然道。
第57章 泥菩萨(9)
等他们进村后,发现情况比预想中的还要糟糕。
洪水更像是才从这里退去,土地不仅泥泞,还有从其他地方卷挟而来的淤泥和沙砾。
见河神眼疾手快救了差点半个身体栽进泥坑的赵游,蔺怀生对身旁的汪旸伸出手。
汪旸迟疑,但他还是回应了蔺怀生。
“……干嘛?”
蔺怀生说:“拉着我。”
汪旸一梗,那目光仿佛蔺怀生在说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但当蔺怀生看他,他又把视线闪躲开了。也不知道是汪旸这个角色本身如此别扭,还是扮演他的玩家性格是这样。
如果是玩家,这样别扭的玩家,却可以把角色诠释得这么好、从来没有露出过一点属于玩家的举止吗?
到目前为止,蔺怀生还从来没有遇到过任何一个人主动透露自己是玩家的信息以寻求合作或结盟。
蔺怀生微笑收回了手。
下一瞬,绕过臂钏的披帛飞到了汪旸面前。
“如果不想碰我的手,那拉着它吧。”
汪旸眸光闪动,他想说些什么,但蔺怀生已经看向前方,见状,汪旸也抿着唇收敛了情绪。这一次他没有再拒绝神明的善心,握着披帛的一角,说攥说握却都不恰当,那力道很轻,怕是一不留神披帛就会从他的掌心滑走。但就是轻飘飘的牵引,带着汪旸在一片废墟中如履平地。
村子面目全非,村口看见的那几间歪斜的房舍现在想来更像是别有用心的引路,告诉还会回来村子的人这里就是他们要找的地方。等蔺怀生他们走进里面,被洪水裹挟而来的泥沙夸张地铺过村落,最极端的地方,原本两排的屋舍只露出屋顶,墙体结构则全部被这些泥沙所掩埋,整个村子的地势平白被垫高了几米。但也有地方不是这样,四人依然可以通过残留的地基辨认原来房子的模样。并不大的村子,往往十几步的距离间就有几米的高度差,而脚下全部是不吃力的淤泥,即便河神和菩萨各带着一个凡人,行程中也小心又谨慎。
还没辨认出汪旸家具体在哪里,他们反而先到了村落的边界,不远处,就是湍急的大河。
河神和赵游在前头,蔺怀生和汪旸走近,发现赵游是被河神用法术拎着后衣领、脚尖没着地飘着。实话说这姿势有点丢脸,但赵游还能无聊时候晃荡晃荡脚,整一副旅游团观光的咸鱼模样。看完之后,汪旸情不自禁再看了眼牵在自己和菩萨之间的披帛,比较的幸福感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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