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他站在桌案边,凝神屏息,似不曾留意到她已入内。
少顷,他悬腕提笔,定定地站着。
黄衫美人正欲出声提醒,便见他抬起手腕来,低头去嗅。
——苏试抓过他的手腕。
他先是神色一片恍惚,倏然又横眉冷怒,提起紫毫,将案上的画用墨劈了个稀巴烂。
继而又用双手刷拉拉地揉成一团掷在地上。
犹自不解气,又拿起一把金翡小剪刀,冲出房门,将一庭院开得正好的牡丹、海棠,咔擦咔擦一通狂剪。足足剪了半个时辰,将朵朵花蕾尽数从枝头剪下,落了一地。
这才气儿顺了些,踏花回到室内,重重一记屁股坐到珠帘边的交椅中。
撑着腮,瞪着空气,也不知在想什么。
黄衫美人轻手轻脚地走进去,捡起地上的宣纸,展开来看——
只见上面画了一朵妍丽以极的牡丹花,旁配一首笔画精致的诗云:
“此花名价别,开艳益皇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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软光笼细脉,妖色暖鲜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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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和薰御服,堪画入宫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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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轻风起,千金买亦无。”
花和诗都已被抹黑、划烂。
花画得这样美,诗也写得这样美,却都毁了。
看来还真是复杂的情感呢。
这可是往常并不曾见的。
他往常最爱美丽事物,这画是他画得最好的一次,字也是写的最精美。不该舍得才对。
黄衫美人看看手中画,又看看魏灵风,心道:
看来是长大了,心事都猜不透了。
这样的矛盾,这样的冲突。
又喜又恼,
爱恨交织似的。
魏灵风犹自怒不可遏的模样,一声不吭地瞪着那面紧闭的纱窗。
黄衫美人走过去,倚坐在扶手边,揽着交椅椅背,轻柔柔地吟道:
“‘美人卷珠帘,深坐颦蛾眉。
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
“……”
魏灵风回过头来,转而瞪着她看。
忽而又腾地站起来,说了声:“睡觉!”
便跑到床边往上一扑,背躺着把自己卷进被子里。
他在被子里“哼”了几声就睡着了,黄衫美人便过去给他掖被子,拨顺脸颊边的鬓发。
想到那极明丽的赤霞蔚蓝色的牡丹图,不由得轻声喃喃道:
“画得那样好,可惜了……”
魏灵风已睡得迷糊,嘴里咕哝道:
“可惜什么,不及万分之一呢。”
他翻了个身,便沉沉睡了。
第四十九章 杀人
雾月楼。
楼里很热闹。
跑堂的来回吆喝:
“这位爷, 里面请。”“那位爷,来点什么?”
然后有人从楼上下来。
雾月楼突然又不热闹了, 大厅里倏然间变得很安静。
一个肌肉雄壮的黑脸大汉, 缓缓地、缓缓地弯下腰,将脸贴在饭桌上, 轻轻地吐出了嘴里的骨头。
苏试走下来。
走到大厅正中的空桌边坐下。
跑堂的也不多问,麻利地把菜上好。
——要点的菜早已事先抄在了红笺上。
——什么时候该上菜,也已经写明。
菜上来的时候是热乎的, 新鲜的。
汴城无人不知“一枝花”杀了邱知声邱老庄主,雾月楼也向来是银品山庄的产业之一, 怎么“一枝花”会出现在雾月楼?
因为邱小庄主一看到“一枝花”出现在雾月楼, 就吓得把雾月楼立刻盘了出去。
苏试拿出了那根银针。
他纤长的手指,拈着针一番转动。
那针身上刻着什么, 比蚁头还细小, 小得你刚好看不清。
他便取出一盏水晶杯,往杯中倒上凉白开。
再捏着这根银针, 隔着茶中水去看。水晶杯将上面的字放大了些。
只见银针上竖刻着几个小字:
“
知
白
在
我
们
手
中
。”
“杀一个你认为最该杀的人, 观察他三个月,然后杀了他。”
今天的魏知白, 也在为杀人而努力着。
为了杀人,他已经走过了十里路, 翻过八座山,游过三条河,啃了三十个馒头。
现在他背上的包袱已经干瘪, 里面只剩下了三个馒头。
一路来,他尾随过寡妇、跟踪过流氓,希望找到一个可以杀的人。
但丈夫出门在外背着婆婆和野男人偷情好像并非十恶不赦;游手好闲往人家田里撒尿好像也并非无可救药。
魏知白就发现一件事:
这个世界上很好、很好的人很少,但也很少有人真的很坏、很坏。
这个世界上的人大多数都有坏的一面,但大多数又都没有坏到非死不可的地步。
于是他决定换一种策略,他在一座叫做荒蛮的小镇待下来,他决定守株待兔。
他在一个八婆很多的楼上蹲下来,蹲在房檐上又啃了三天馒头。
终于,他听到了一件十分令人义愤填膺的事情——
镇里有个鳏夫叫田老汉,这田老汉的女儿田恬翠前两天被人发现昏死在巷子里,衣衫破烂不堪,下半身更是沾满了血。
小镇本就不大。
再者,这个田恬翠生得水灵,本就有两分好看。小姑娘爱俏,又是在绣坊上工的绣娘,自然穿得也很是有模有样。
往日里便是男人们瞩目,女人们议论的对象。
出了这档子事,这风言风语一下子便传遍了大牛镇。
都说这个田恬翠衣着不检点,整日里卖弄风骚,才遭了这等报应!
——你不想招男人,你穿成这样做什么?
好好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只怕是不能再嫁出去了,还是落发去庵里才好!
——不然她还有脸出来见人吗?
便有那些游手好闲的泼皮无赖,天天去田老汉家门口说些荤话,也想跟着占一占田恬翠的便宜。
又有那些嗑瓜子的老庶人前来围观张望,在墙外踮着脚恨不得眼睛生在头顶上,要瞧一瞧那田恬翠现在是个什么境况。
田老汉家闭门两日后,又出了件惊动邻里的大事——
这田老汉嫌弃女儿被人玷污丢人现眼,拿着根大门栓将她活活打出门,要她滚出田家,从今以后不再认这个女儿,任由田恬翠跪在门口怎么求饶都没用。
这一闹就是三天。
田老汉打了三天,田恬翠跪地哭求了三天。
围观看热闹的人,本来都觉得这个田恬翠,被玷污清白,居然既没有寻死觅活,对其十分不齿。
现在就不免得要心软,觉得这个姑娘可怜起来了。
都纷纷劝田老汉不要跟闺女计较,往后给人当个填房,或者找个跛脚、瞎眼的嫁了凑合过日子便是。
但那田老汉铁石心肠,不仅把女儿的衣服都扔出门来,还拿来烧烫的铲子,扬言要烫烂他女儿这张生得不安分的脸。
田恬翠没有办法,便抱着那么可怜几件衣服走了。
走到大牛河桥旁,就直接跳河了。
恰逢有个打铁的经过,这才福大命大地给人救了回来。
……
八婆们在底下一阵唏嘘。
魏知白听得怒火中烧,差点没被馒头给噎死。
他本是个冷冷的少年。
冷冷的眼神,冷冷的面庞,冷冷的鼻梁,冷冷的薄唇。
但现在,他感到脑门一热,两股热血冲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样的父亲,简直禽兽不如!
——他的女儿,该有多么的伤心!
——她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面对风言风语活下来,而父亲的冷酷、鄙弃,却成为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但师父说了,一定要观察三个月,才能够动手杀死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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