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他面色冷冷的平静,但他的指甲抠在地面,指甲缝里已填满了泥,他应该是很痛苦才对。
看到魏知白凄惨、可怜的样子,那小童像是被愤怒的手揉痛的心,瞬间,祥和了许多。并透出愉快的惬意来。像炎热的夏日,吹来了缕缕的凉风。
确实,他接到的命令是——不要杀死魏知白,将他带回去。
但他可以让他更倒霉,比倒霉还倒霉!
他是一个倔强的少年。
而他,要撕碎他最后的倔强!
那小童走到魏知白身边,用脚踢了他几下,嗤笑道:
“你看看你,狼狈得像条土狗,还摆出自以为是的架势,你的脸皮可真厚啊!”
“……”
魏知白紧闭着嘴巴不说话,直直地望着房顶。
那小童蹲下身来,用手中的小刀在魏知白的脸上又拍又划,嬉笑道:
“不如,我就将你这脸皮一片片刮下来,你说好不好?”
“……”
魏知白仍然抿紧了嘴,而且似乎打定主意望着房顶。
那小童冷笑一声,左手捏紧魏知白一侧脸皮,右手飞刀一划——
说时迟,那时快;
正此时,突然间。
只听“噗”的一声——
魏知白脸颊一鼓,一蓬乌漆墨黑的水雾,伴随着离奇的恶臭,从他口中喷出。
喷在了那小童的脸上。
那小童大骇,这是什么诡谲的毒药,竟从口中喷射?!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发生了什么事,突然得到了过分的宠爱(摸不着头脑jpg
第五十三章 无所求
他连忙闭眼, 伸手去挡, 却已来不及。
他感到那毒液已喷入他的眼中。眼, 立刻如进了沙土般, 生出极涩痛之感。
他的本能告诉他, 现在正是危急时刻!
他正捂住眼睛的那一刻, 已运气掠身后退;
然而就在他捂住眼睛的那一刻,魏知白便已出手。
他拔出胸口的飞刀, 使出了闪电般的一招。
飞刀, 如鲠在喉。
那小童瞪大眼睛, 慢慢低头看向魏知白,嘴里咕噜咕噜地冒着血。
魏知白的一双眼睛,是清凌凌的黑白分明。
白得无暇,黑得清澈。
没有怨憎、也没有欢悦,清泉一样, 凉凉地注视着。
他渴望从这双眼睛里看到什么?
卑怯。
他人眼中的卑怯,使他觉得自己无比优越, 无比强大。
痛苦。
他人眼中的痛苦, 给予他肯定与自信,自信于自己已成了主人。他已将对方的弱点编成灵魂之鞭, 他可以像鞭打畜生一样鞭打对方。而对方将在痛苦中顺从于他。
那小童又看向自己的手掌,抹了一把漆黑“毒药”的手掌。
然而那并不是毒药。
而是一口老泥。
又黑, 又臭的老泥。
——原来,魏知白抠了地上的泥塞进了嘴里。
这什么黄鼠狼放屁一样的招数?!
这样的人,也配成为名剑客吗?!
真的、好卑鄙!好龌龊!好下三滥!
那小童不甘地瞪着眼睛, 然后死了。
——像魏知白这样一贫如洗的剑客哪会随身携带高级毒药呢?他没有这么想。
——因为他自己就是个出其不意给人下毒的人,当然以为这是毒药。
“呸呸呸!”
魏知白趴在地上吐口水,吐出来的口水都是黑的。
也不知这是几几年的陈年老泥,
味道如此醇厚。
魏知白没忍住干呕了几声。
他心道:如果是师父的话,就算中了圈套,肯定不会又在地上打滚,又吐泥巴的。
他擦了擦口水,拄着竹剑撑起身。
方才一心应对敌人,反不觉得有什么,现在一站起来,顿觉头晕眼花,一时摇头晃脑,差点扑跌在地。
但他怕这些人还有同伙会赶来,因而也顾不得检查伤势,只想尽可能快点离开此地。
魏知白拄剑向外走去。
岸边,浓草为溪水上色,一带碧绿曲折动人。
一阵风吹来,点胭脂般,桃花点点洒落。
白鹅黄鸭立刻蹬着腿,抻着脖子,去追啄那桃花。
其中的一只两只停下水波下的脚蹼,耸起修长的脖颈,偏了偏扁扁的喙部,拿小眼睛往一旁的小路觑去,好奇地打量着那个踉跄着路过的少年。
小牛村。
种豆回来的老农扛着锄头回来了,挎着斧子、戴着短笠的男子背来了柴禾,那些个年轻的姑娘也帮家里从山下溪水处挑来了烧饭做菜的水来。
几个妇女坐在屋前凉荫下缝补着旧衣裳,说着东家长、西家短——
“真是作孽,叫个七岁的小女孩背着犁杖在田里耕地……”
“哪有拿小娃娃当牛使唤的?”
“真是有了后妈便有了后爹……”
挨近村口的一座房子里走出一个妇人来——
李大娘新酿了齑菜,抱着瓮子出门,准备叫左邻右舍都尝尝。
刚走出去两步,后背被人一撞。
李大娘转头一瞧:“咦,这不是小白……”
她话头突然打住,脸也变了颜色。
魏知白昏头晕脑地抬起头,才发现自己原来竟往回走了,走回了先前待过的小牛村。
大约是流多了血的缘故,魏知白感到
口渴。他刚想开口讨口水喝,便见李大娘一个箭步窜回屋内,“碰”的一声关上了门。
灰尘,从门缝里逸出来。
魏知白愣了愣,转身继续朝前走去,刚来到相熟的人家门口,又是还未开口,对方便脸色大变,不是扭头就走,就是关门关窗。
本来,这夕阳挨上山边后,迎来的是一天最悠闲的时刻。
村子里本该正热闹。
等魏知白将这条土道走了一遍,四周围立刻一片寂寂,连狗都不叫了。炊烟虽是袅袅,人迹却是难寻。
魏知白原先在这村里待过十几日,帮李大娘修过房顶、闪了腰的周大爷劈过柴、跛脚的余大娘挑过水、从水里捞起过张秀才的儿子……
现在这些人都躲在房子里,透过窗户缝盯着魏知白,生怕他赖在家门口不走。
都心道:这些江湖客最好惹是生非,怕是被什么仇家追上了。
他们这些平民小百姓可掺和不起这些个江湖恩怨。
魏知白站在周大爷家门口,想走,又实在口渴。
他提不起劲说话,但还是强打起精神。
他敲了敲门道:“我能不能喝外面水缸里的水?”
屋内传来闷闷的答应:“你喝吧。”
魏知白道:“谢谢。”
他就转身去墙边的水缸那,用葫芦瓢舀了些水,蹲在地上咕噜咕噜喝了几口,这才站起身走了。
他向山下的那片树林走去。
也许那儿可以为他提供一些庇护。
很小的时候,他一天的很多时间,便是在荒野度过的。
他练的是杀人的剑法,但不可能用杀人来练剑。
所以,他就要杀野鸡、野兔。然后是狐狸、豺狼。然后是老虎、猎豹。
他虽然要同荒野搏斗,但荒野也养育了他。
人在艰难困苦的时候,总是会习惯想到令自己感到熟悉、安心的地方。
村民们仍暗中窥视。
看到少年远去的背影,有人不免心中同情了:
这样与人为善的孩子,怎么会同人结仇呢?怕是像说书说的那样,有什么祖传的剑谱之类的,才叫坏人给盯上了吧?
魏知白慢慢地、慢慢地走着。
他并没有怪那些村民,他根本没有任何想法。他本就不欲为任何人带来麻烦。
一个人若无所求,又怎么会为无所得而恼怒呢?
魏知白也并没有在意村民们在想什么,他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走。
走得越远越好。
这样才能把敌人远远地甩开。
一里、两里、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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