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知白抬首看看月色,停了剑。
尔后他这才转头看向苏试,好似刚看见对面屋顶上有这么一个人。他目光中流露出好奇,但很快收敛。
就在魏知白欲转身离开时,苏试压在白子上的手指往边上一滑——
棋子滑出棋盘,破空飞出,直击魏知白。
魏知白倏然转身。他在转身的时候已经拔出竹剑,在转过身后便已挥出了这一剑。
但仍然迟了一步。
棋子打在足三里穴上,魏知白顿感腿部麻软无力,几乎单膝跪倒,咬牙才挺住,生生止住了下沉的膝盖,以剑拄地,强撑回来。
苏试凝注着棋盘,似在思索棋局,又落下一子才道:
“何不拜我为师?”
“为什么拜你为师?”
“我可以教你杀人。”
“你为什么要收我为徒?”
“因为我正需要一个徒弟。”
“……”
魏知白沉默了,沉默地握紧了剑。
他心中是拒绝的。
他并不傻,自然知道苏试的武功远在他之上。但也正因为如此,才本能地抗拒这个提议。
当初,魏知白背着他娘给他准备的包袱去往靖临侯府。路途遥遥,不认识路的魏知白遇到了一个同路的好心人。好心人不仅带魏知白上路,一路上还把自己的干粮热情地与魏知白分享。
魏知白很感激他。后来这个好心人趁魏知白睡熟,偷了他的包袱跑了。
原来他一直以来就等着这样一个机会——等到魏知白信任他,不再防范他,等待方便下手的时刻。
魏知白失去了本就不多的银两,颇费了一番苦功才找到靖临侯府。
自那之后,魏知白就明白了一个道理。
一个人若是明着让你占他便宜,那一定是在你看不到的地方给你挖好了坑。
任何人若是能明白这个道理。
那他行走江湖,就会安全得多。
苏试已收拾了茶几棋盘,乌黑漆亮的轿子又起飞了。
轿子从屋顶上款款落下,在月光如雪的地面落下一片淡影。
魏知白站在树下,隐没在一身树影之中。
轿子缓缓往前飞,只听苏试问道:
“砍柴会吗?”
魏知白不应。
轿中声音又问:“生火会吗?”
魏知白不应。
“做饭会吗?”
魏知白不应。
“洗衣会吗?”
魏知白不应。
“下五子连珠会吗?”
魏知白仍不应。
苏试的声音,也如这掺了夜雾的月光,淡柔而皎洁:
“跟我走吧。”
魏知白扭头走向虞大娘的屋子。
他敲着虞大娘的房门,咚咚咚,咚咚咚。
虞大娘不堪其扰,骂骂咧咧地披着头发,踏扁了鞋跟来开门。
一打开门,见是魏知白,一张脸介于喜怒之间,好像满腔的火气和客套的笑意在她脸上拔河,互相扯来拉去,叫她的面皮都看来显得不自在了。
魏知白只是道:“我走了。”
虞大娘忙堆起笑脸道:“走?大半夜的,上哪儿去呢?对了,明天早上要不喝豆腐脑?再来两根油条……”
魏知白摇摇头:“不回来了。”
虞大娘愣了一下,又笑起来:“你这孩子,哪有在半夜赶时间的?过两天奢记米店的老板就该送钱过来了,我还想着给你也把钱结了,攒了一个多月,有不少呢,你可以买身新衣服……”
虞大娘可舍不得他。
魏知白一个人能干三个人还多的活,那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别人能给她挣三千个铜板的话,魏知白就能挣一万。
虞大娘絮絮叨叨许下许多好处,可能连她自己都不记得自己都说了什么。
“……”
魏知白只再次摇头。
不为钱而来的人,自然也不会为钱留下。
魏知白没再说话,转身走入薄雾之中。
第八章 为师
秋。
午后。
尧光山。
雨若悬丝。
林木掩映中,有木屋几间。
除此之外,临近几座山,难觅人烟。
这几座山都是苏弑的。
苏弑没别的,就是山头多。
柴门正半开,块垒之石砌成矮墙,内中的庭院是夯实得平整的黄泥地,在雨中浸嫩,好像一大块牦牛酥油,湿润、油亮。
庭院被竹枝扫帚刮扫得很干净,鸡舍里有鸡安静地窝着。
水汪汪的碧瓦下,开着一扇纸窗。
湿漉漉的檐花落几朵在粗石窗台上。
外看小屋虽然简陋,向内一窥却叫人耳目一新。
美人榻前张着屏风,金猊熏炉中燃着沉香。
塌上铺着一方绒软的蛮毡,苏试靠坐着茱萸纹锦玫瑰枕上,似在闭目养神。
那掩盖在腰侧的阔袖一番滚动,从底下探出一只狸花猫来。
苏试便伸手搭在猫头上,顺毛撸了两下。
窗外雨声潺潺,知白正对着窗户,坐在桌前,面前摊开一本剑诀,提着毛笔,对着竹简抄写。
没有墨,也没有砚。
只有一碟清水。
毛笔是干净的,只偶尔点一下清水,黏一下笔头。
知白笔下写着一个“废”字,但描了七八遍,仍然是看不清。需对着窗光斜照,方能看见点浅淡的字迹印子。
他有些懊丧地蹙着眉,薄唇有点孩子气地抿得紧紧的。
“吧嗒”,室内响起落子声,苏试懒摇着白羽扇,伸手在一旁的茶几棋盘上又下了两枚棋。
苏试道:“茶。”
知白就站起来,提起白瓷小茶壶斟了杯茶,递过去给他。
苏试喝了两口,又道:“橘子。”
知白就从篮子里拣出颗橘子剥皮给他送过去,苏试吃了两片,又道:
“剑诀。”
知白忐忑,将桌上的竹简捧去给苏试看。
苏试接过狼毫,在茶杯里一点,就在竹简上写起来。
那笔头在他手里分明还是软的,也不见得他手腕多么用力,却不知怎的,运笔之间,簌簌的有竹屑掉落。那笔尖就在竹简上剜出一笔有飘逸之气的小楷来。
知白观察着他,只见他虽然闲躺在美人榻上,全身的肌肉却蓄势待发,动静相宜,绝不浪费一丝力气。
用力的条条肌肉,就仿佛是演奏着一支和谐曲调的琴弦,在错落有致地发着力。
苏试边写边道:“真气当自云门贯彻太渊,上商穴应当微微发热,若是感到疼痛,那么便是真气凝滞在指上,并未及时发出。”
“余擅梨花三十年,五十衰迟遇剑仙。剑术三门左中右,右虎中蛇左曰龙。”他写完这一句,就将竹简还予知白,“继续练吧。”
他一抖袖子,那些落在云袖上的竹屑便尽数被卷落在床角的填漆梅花痰盒里。
知白又坐到桌前练“写字”了。
他练的是金系内力,是以当初与虞捕快交手时,能用竹剑抵抗住对方的铁刃。金为坚,故修习外门兵器的,尤其是刀枪棍剑,多数为金系内力。
知白从母学剑,而其母武艺并不高深。
反倒是知白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对于母亲苛责的,甚至非人的要求,总是竭力完成,才得以青出于蓝。总角之龄,已胜其母。
在原著中,他又得苏弑真传,日后剑法,更是灵谲出奇,以至于无穷变化,但内力的缺陷,却始终难以弥补。
因为招式的变用与突破,离不开思索与顿悟;而内力的积蓄,却非一日之功。必日积跬步,方可至千里。
这也正是知白难以超越陆见琛的原因。
他唯有将全身的真气贯于一手,将一手的真气凝聚一处,如此这般,孤注一掷,而后锐不可当,方可以弱胜强。
几场秋雨过后,更觉山明水净,空气清凉。
知白洗了这几日的衣服,抬头看了眼纱窗。窗内苏试正手握卷册在读书。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上一篇:七个老攻都以为自己是替身
下一篇:华夏导演,星际爆红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