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受了不大不小的一点伤。
百月国上至国王, 下至小儿, 皆擅驱使毒虫。
也只有钟池, 在吃错野果,腹泻三天的情况下, 还能百人斩而回。
换一个人, 只怕此时,头骨都已变作了蛇窝。
“辛苦你了。”
藏无极看着钟池, 极动情地说。
钟池敛眸,似乎在低头看着膝头的手。他的睫毛耷下来, 整整齐齐的,像用小梳子梳理过。他的手落在阳光里, 他动了动他的手。
杀手受伤实属平常事。换作往常, 钟池也绝不会多想。
他本就是青麟楼第一号杀手,他本就该去执行最难的任务。
但陆见琛说得没错。
他执行的不是最难的任务,而是最不“合适”的任务!
钟池看着手上的道道伤痕——
这半年来,他受了七次伤, 有两次九死一生。他现在已经知道,并不是对手的消息太灵通,而是有人泄露了他的行踪!
藏无极能整他长达半年之久, 凭的是什么?凭他钟池是个蠢货吗?
他能骗到他,无非是因为他无心计较,懒得去想罢了!
他的钱也全存在藏无极那里,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他从来不去记账,听凭藏无极打理。他把全部身家交给藏无极,是因为他缺心眼吗?
他只要知道,这些钱,他这辈子都花不完,就够了。既然他一辈子都不会缺钱,又何必为此多费心?
他知道藏无极会算钱,会赚钱,并且一毛不拔。他的钱放在他那里,只会变多,不会变少。
他的钱总归是他的钱,别人再怎么做手脚也没用。
因为他的刀够快,命够硬,他不怕有人欠他钱,更不怕有人骗他钱!
钟池抬手,从茶几上端过茶杯,喝了口茶道:“你应该知道,青麟楼里,没有一个人是苏弑的对手。”
藏无极心中生出恨意。
钟池说的话没错,但他就是恨。
他恨他用这样平起平坐的口吻跟他说话。
藏无极道:“但是青麟楼不是一个人!”
“章十六坏了青麟楼的规矩,他死不足惜。”
“但青麟楼的人,只能由青麟楼来处置!决不能死在外人手里!”
“哪怕你并没有把握对付他?”
“你放心,我已为他设下重重关卡。等你见到他,他不是个死人,也已残废!”
“你确定他一定会来?”
“他的徒弟在我们手中,他一定会来。”
“你确定他一定会中计?”
“他的徒弟在我们手中,他一定会中计!”
“有意思。”
钟池突然笑了,浅浅的一笑。笑得像下雪。
“好,我会会他。”
东湖。
湖水清如玉,岸边青柳依依。
木搭的渡头伸入湖中。
一顶乌木轿子,横越过草坡,惊起三两只蝴蝶,向着渡头飞去。
忽而,一支利箭从湖水中射出,带起一串水珠飞溅,向着轿子射去。
“
嗖”的一声。
箭簇的冷光在苏试的耳畔凝滞。
箭杆已被他夹在指间。
箭上绑着一块羊皮纸,纸上绣着瘦金小楷:
“我已为你准备了一碗汤。孟婆汤!请你喝下这碗汤。不然,我就砍下你徒弟的一只手!记住,我在看着你!”
轿子款款地飞近渡头。
远处,湖光中,送来一只小船。
那摇桨的是个鬓发霜白的老太婆,船头搁着一只红漆木食盒。
“这盅药,送到‘一枝花’手里,看着他喝下!他不喝,就由你们全家分着喝!”
这老太婆的白发里,流下了汗来。
便是她自己也分不清,这是冷汗,还是热汗。在初夏的日光下摇着船,是件热差事,但她感到自己的牙齿在打颤。虽然她的牙齿已没有几颗。
“一枝花”的事迹,早已家喻户晓了。
谁不知道他是个杀人如麻的恶魔?还杀了邱大善人?
老太婆的脑海中浮现出兽面獠牙的一个壮汉来。
这药,必然是毒药。
这一枝花纵然肯喝下毒药,还能放过她?
她真是横也是死,竖也是死……
只求那个逼她送药的人,信守诺言,放过她一家老小吧!
小船,近了渡头。
那老太婆从食盒中拿起药盅来,满满地倒上一碗,向渡头上呈去。
她低低地垂着头,不敢看这青面獠牙的“一枝花”,只瞥见底下一截下摆,是白衣如雪。
她心中越发紧张,便发起抖来,药碗溢出了药汁。药碗好像在手中跳舞。看来就要跳出来了。
她更觉惶恐,无措已极。
却见一只手伸过来,扶稳了药碗。
又端了过去。
那手美极。
老太婆心中升起一丝好奇,却不敢抬眼去看。她收回手后,低头间,恰好瞥见一抹粼粼倒影。在白衣人俯身的一瞬间。
水上浮着红花,如洗胭脂碎。
只见那水中人,湖光浸衣,水面残花片片绕人身,花与人面在水中交融。
恰一片碎花贴眉流漾,红花艳眉相并,于斑斑花影间,只见那玉肌真容,是水边明秀,人间温柔。
那老妇已抬头,睁着一双小眼睛,微微张着嘴,看着苏试。
苏试端起药碗欲饮。
那老太婆不禁出声道:“公、公子,这药你不若喝半碗,剩下的我寻机洒入湖中……”
她又羞愧又害怕,双眼惊惶地四扫着,额头又冒出豆大的汗珠来。
却听苏试淡淡一笑,道:“多谢。”
声若白云流水。
他举碗一饮而尽。
他是怕她被刁难,才不要她帮助吗?
苏试登上小舟,小舟无桨自行。
船尾泛起红花,拖一道水波瑰丽。
那老妇在岸上望去,只见兰舟在湖中缓缓行进,舟上人影浸入水烟之中。
一阵湖风吹来,见他两袖清风,白衣飘拂。
似仙人乘云轻举,翩然飞度瑶池。
这样的人怎么会是恶魔歪道呢?
就是把她的头砍下来,让她从老太婆变成死老太婆,她也不信呐!
人影愈远愈淡,兰舟消融于湖光水烟之中。
第六十五章 黄泉路
湖中岛。
小舟款款浮出烟水云雾。舟中人,身姿净瘦, 湖烟沾衣。
舟首轻磕在水边矶石上, 苏试一撩衣袍跨下船来。
岛上绿树成荫, 一条黄泥小路向岛腹斗折蛇行而去。路旁竖一块碑石。
这碑石造得很有品味、很有格调, 黑底白字,碑角上还摆着几簇菊花。
碑石上写道:
“黄泉路!”
苏试一路走来,只见青树翠蔓,参差披拂。松风送来水声潺潺, 可涤耳中尘。
日头正好,白云烂漫。
碧叶筛着金光,透过枝叶缝隙窥去, 恰逢他一侧脸, 如一枝、镀金玉芙蓉。
岛中有镇。
小小一个镇。
镇虽小巧玲珑,但五脏六腑俱全。有肉铺、有茶肆、有梨园、有赌坊。有张家酒店、李家香铺, 有梅花包子、曹婆婆肉饼。
一条河渠旁,又竖着一块碑石, 镌着三个朱红大字:
“不归镇。”
跨过眼前的朱桥, 由青石铺就一条直街。
街旁耸立一座金楼, 红底金字的牌匾上写着:“梦里天上”楼。
楼上雕栏两侧, 白纱随风飘缱。内中水晶帘高卷,银屏迤逦开。正向外飘出阵阵燕语莺啼,幔帐之后不时转出人影娉婷。
只见一个妙龄少女,坐在漆金阑干之上。轻风款款吹拂着、她身旁胆瓶中满簪的红杏。挽起的裙裾,被她撩按于侧, 阑干上便垂晃下一双雪香腻白的腿来。
两只雪白的脚,一只脚的脚趾间,夹了一朵杏花。
她在唱歌:“狗探汤,鱼着网,急走沿身痛着伤。柳腰花貌邪魔旺。柳弄娇,花艳妆,君莫赏。[1]”
她一边唱歌,一边轻轻晃着小脚丫,伴着韵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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