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总是要害怕虫子的。
——武功高强的女人也不例外。
柳艳骨尖叫一声,扭身要逃,却绊着了脚,扑倒在地,摔得胸口生疼。
凉夜中,传来一声轻笑。
她惊魂未定地喘息着,捡起地上的一只扁“蛾子”,才发现那不过是剪出来的纸飞蛾罢了。
轿子,早已飞走。
柳艳骨定下神来,细细回味,不免叹了口气。
——她已经许久没有睡过得劲的男人了。
想到这纸蛾子是他剪的,她便捡起一片,塞进衣襟里,贴在胸口上。
作者有话要说:
你是不是吃错了村药by古龙
第八十四章 论男
棺木已消失。
去了哪里呢?莫非钻入了地底?
苏试凝神细听从地底传出来的声音, 轿子又重新向远处掠去。
乌云蔽月,天地昏如墨,抹去水上一抹月痕。
灯。
金栗色的灯。
像游鱼浮出水面,从夜中浮现出来。晕出山骨的淡淡轮廓。
路。
一条由灯笼界出来的、漫漫长路, 如一卷长画迤逦铺延。
(这仿佛是一种邀请, 灯路的尽头是什么?)
灯笼在微微晃动,愈远灯火愈缈, 飘若萤之火。入口的长柱上,两盏硕大的灯笼轻摇、旋转, 展出其上的一首诗来:
“万里层云, 青山如壁。
落日无人松径里,白骨纷如雪。
山神暗啼风雨, 鬼火高低明灭。
歌舞尊前,繁华镜里,眼乱。
红粉佳丽, 消磨多少豪杰。”
这条路仿佛在说:“欢迎, 欢迎你来送死。”
轿子轻盈无声地飘着,像被一阵风吹入灯路中。
风来,灯灭。
荒山之上,野岭之中。
峙立着一座高楼。
朱红阑干萦腰,檐牙高啄寒月。
朱红飞翠的层楼在夜中显得漆黯,漆黯的楼高悬着殷红的灯笼。
又有年轻的女郎含笑待门前,其容姿在灯下辉映得越发姝丽。
夜中传来清脆的语声:
“……这世间男子虽多,可十全十美、美玉无双的绝世公子, 却实在是不可多得!”
“虽然不可多得,但好人家的儿子,若是喜欢上一个女孩儿,总是想方设法去展现自己好的一面,去赢得女孩的青睐。希望用努力与付出打动对方。但这世间又常有这一等丑陋的男子,愈是垂涎哪个女人,便越发地想要贬低她、轻贱她。
愈是奴役、蹂躏、折磨对方,便愈发觉得自己了不起。自卑贪婪、龌龊下贱,只懂得追求色/欲,心灵宛如未开智的野兽一般。”
“谁叫你专找山野鄙夫?买东西若挑花了眼,不若拣贵的。依我看,不若世家公子、良家妇男,入得了罗帐,出得了厅堂。”
“不然。翩翩公子、白玉少年,虽然面上风雅,长袖善舞,但与你谈笑风生之时,心里却不知作了多少品评。这些人中的一部分,最善于不着痕迹地显得自己言行举止高人一筹。
然而有趣的、美好的东西,却是不分高低的。
若是太过在意礼节仪表,岂非雕琢太甚,失之太工?
表面太完美,内
中便少惊喜。”
“那另一部分的呢?”
“这其中还有一部分,天性完初。因为生来性情不曾被人扭曲,兴致也不曾被打压。做起事来,任情尽兴,笑便同人笑,骂便同人骂。譬如璞玉,内中保存完好,但外未经雕琢,常常失之粗陋,难现其美。”
“这样的人,难道能否后天琢磨一番?”
“如果他在意一个人。世间多数人的礼貌,是虚情、矫饰、客套,而对这样的人来说,他们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只有当他开始在意一个人的感受,他才会试着去将自己的言行雕琢得精美。”
“照这样看,要怎么才算雕琢得刚刚好呢?”
“人生下来便是完满的,只是随着年岁增长,人也要跟着成长。若能顺应天然地长成,自然最好。率性的男人,虽然天真可爱,不曾受损,却如初生之幼苗般稚嫩;而风雅的男人,常常便如裁剪枝叶、迎人赏识的景观盆栽一般。若有全真全性的男人,能去伪存真,化地之腐朽为己之养分,天然长成一棵大树,真可谓是钟灵毓秀、公子无双了!”
“可这世上、有哪个男人是天然的枝繁叶茂的呢?”
两个姝丽佳人相对一叹。
其中一个忽道:“咦,灯怎么灭了?”
只见如金蛇盘覆在山岭中的灯路已灭,剩下的通往朱楼的那几十丈灯火,也正渐次地灭着!
是什么吹灭了灯?
黑暗如潮水漫延,她们望进黑暗……
她们什么也看不见。
只剩了最后两盏路灯……
灯灭,花现。
几片飞花飘进楼前灯光中。
像下雪。
谁都想看清楚这黑暗中到底藏着什么,谁也不曾去在意那几点飞花。
她们见到一顶轿子被黑暗徐徐吐出。
她们看见的时候已经太迟!
她们已不能动,也不能喊。
因为飘近身的飞花,已经点了她们的穴道!
轿子滑落下来,落在幽黯的朱楼前。
冰玉珠帘被红灯笼染上胭脂色。
灯光,将那素白的手、的指甲,也染上淡淡的绯。
他掀帘是无声的。像一幅寂寂的画,在慢慢展开一般。
等珠帘晃动,人已飘然近前——
落星为眸,乌云成衣。
月下看来,他的肌肤有一种苍白的冷。
山神妖君一般。
若是此刻有人问两位姝丽,初见苏试是什么感觉。
她们必然要道:
是月亮向你迎面飞来。
第八十五章 锦筵
楼, 围成个“回”字。
楼是三层高楼。最底下一层——“回”字的正中, 是座大厅。露天大厅。
从大厅里向上望去, 每一层的檐牙都挂着红纱幔、绿灯笼。片片红纱烟落而下, 又仿佛这个空阔的大厅就是在一个巨大的红灯笼里面。
如烛的月当空照下来,银丸般落在金镂碗的绿酒中。一颗青红半残的杏子滚落下来,滚到装满杏子的金盘旁, 被咬了一口了, 缺处还印着一枚小小的丹唇印。
杏子怕是有些酸的。
银莲花烛吐着青烟,将玉碗照得更玲珑剔透。这芙蓉玉碗中, 又盛着冰雪荔枝,新剥的荔枝,白润浑圆、玉滑水嫩,半浸在捣碎的冰碴之中, 便如点点水晶中、掺了那白玉丸。美妙极了。
这荔枝看来甚为新鲜, 想来是冰窖冷藏的。
此时,这玉碗冰寒的表面,正凝滴下点点露华。
……是太热了。
地暖烧得很旺,很暖。暖得人喝下一杯暖酒,薄薄的纱衣中便沁下香汗来。
人, 是美人。
黄衣美人。她面前的博山炉中,飘出一线的紫烟。她伸出手指拨了拨烟,将那烟就拨乱了。
她并不惹人注目,因为像她这样的美人。
这里已经太多。
锦筵铺陈,宾客满座。左男右女, 一分为二。
那右边坐的,自然都是合欢谷的女子。那左边坐的,却都是她们“请”来的客人——
那曾放言“男人就如茶壶、女人便如茶杯,一个茶杯不可配多个茶壶,一个茶壶却应该配多个茶杯”的青冥公子钱冽岩;
酷爱女人裹小脚,据说闻着女人的小脚的臭味,就会食欲大增的柳州富豪曹仲寇;
宣扬待字闺中的女儿家,被男人看到露出的肌肤,就该上吊自杀的沧州大儒朱谷胜;
认为“女人是泥做的,男人是玉做的;女人是用来生育的,男人是用来爱的”的骗婚断袖“南方不败”、苗州的“绣花公子”布耀莲……
不一而足,不再详举。
这些男人来自四面八方,或养尊处优,或名噪一方,唯一的共同点是——都自命不凡,轻贱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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