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脑袋抬起来,看着我。”
温嫦跟温仲一愣,傻呆呆地抬头。
猝不及防看清戚昔的脸,顿时睁大了一双相似的眼睛。
好、好好看……
戚昔确实长得好。额头饱满,目似点漆,鼻梁高而挺直,唇形饱满透着浅淡的红。
五官分开来看已是极为优越,组合起来更是绝艳。
加上清冷的气质,在斜沙城这个地方,几乎难寻如他一般的世家公子。
戚昔刚来的时候斜沙城但凡见过他的大人都被迷了眼睛,更别提两小孩。
戚昔见他们看着自己的脸出神,也没多在意。只瞧着小孩纯澈的一双眸子,轻声问:“读过书?”
温家姐弟还像两个半大企鹅,带着一只刚破壳的小汤圆。愣看着戚昔。
一旁的阿兴扯了扯嘴角,压低嗓子:“咳咳——”
两个小孩骤然回神。
发觉自己是看呆了人,忙低着头慌张道:“什、什么。”
阿兴捂着翘起的嘴角:“问你们读过书没?”
还是温嫦率先反应过来,口齿清楚,语速稍快道:“阿娘以前教我们认过几个字。”
戚昔点头。
“都多大了?”
温嫦:“十三。”
温仲:“十岁。”
温圆偏头看了下自己哥哥姐姐,奶声奶气道:“窝三岁嗷。”
戚昔坐得累了,手支着脑袋。思忖片刻,他看着阿兴道:“那便送去念书吧。”
温家姐弟齐齐抬头,脸上爬满了惊愕。
“郎君,我们、我们不上。”
念书要很多银子,他们村子里没有一户人家负担得起。他们是来报恩的,不是来……
戚昔语速平缓:“那你说说,留在这里你们能做什么?”
“我可以扫地,洗衣服,还可以做饭……”温嫦再稳得住,也是个半大小孩。此刻倔强地看着戚昔,眼睛都红了。
温仲牵着弟弟,也抿着唇一语不发。
看得出来,兄妹两个性子都执拗。
最小的温圆看看阿姐再看看阿兄,眨巴眨巴大眼睛,也仰头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漂亮郎君。
戚昔眼底柔光一闪,开口依然透着雪水一般的凉意:“若是这些,府里已经有人做了。且这些粗活我交给大人去做,不比交给你们省事儿?”
“郎君……”
两个忽然一下就跪了下去。
那咚的一声响,听得戚昔觉得太阳穴一抽。他闭眼,阿兴忙把像萝卜一样将焊在地里的两个拉起来。
姐弟俩还巴巴看着他。紧咬着唇要哭不哭的,配合他们明显营养不良的小身板,着实看着可怜。
戚昔坐直身子,轻声道:“没赶你们走。”
“你们是大顺子民,大顺的将军救你们是责任。你们小小年纪,路还很长,何必执着于卖身当个奴仆来报恩。”
他顿了一下,道:“去念书吧。”
他看着他们的眼:“学得好,便为国为民效力。学得不好,便当塑己身,养己德,修己行。再不济,识得几个字,也算是有所长,或许以后能为自己混一口饭吃。”
“将军府如今用不上你们。但若你们想,我可以供你们念书。”
“也不用有负担,就像我上面所说的,只当是将军为民的一份心意。”
“可听好了?”
温嫦咬着唇,眼眶已是绯红。
温仲小手紧紧握拳,身子瘦削,但目光坚定地看着戚昔。
“郎君,听好了。”温仲率先道。
温嫦肩膀轻颤,几乎是忍住哭腔道:“郎君,听好了。”
戚昔眉头缓缓松开。“阿兴,这事儿……”
阿兴立马表态:“让常河去办,郎君等消息就好。”
戚昔点点头:“麻烦了。”
*
斜沙城有自己的书院,名叫杳寂书院。
书院原是私人创办的,后来几经战乱,书院被毁。又经修复才得以重开。
如今规模虽大不如前,但依旧斜沙城唯一一座书院。
杳寂书院每年都招学生。从启蒙的幼子到参加应试的书生,只要是愿意进,交得起束脩,一般书院都乐意收。
但即便是如此,这座斜沙城里算得上第二好的建筑里,学生也少得可怜。更莫提师长了。
不过温家三姐弟现在也只是先启蒙,所以去书院也尚可。
这事儿交给常河去办,不出两天,姐弟两个连带着三岁的温圆开始上学了。
*
而府外,白等了三日的当朝太子终于不耐烦了。
他直接带上自己的亲随,浩浩荡荡一行人往将军府闯。
彼时戚昔刚跟燕戡用完早饭,听到阿兴张牙舞爪说着外面的动静。
他偏头看了燕戡一眼,人刚好拿着帕子凑在他唇边擦了擦。
“夫郎避一避,我去去就回。”
戚昔:“没事吗?”
太子毕竟是皇权的代表,将军再大,也大不过皇权。他此前居然不知道,燕戡能把大顺的太子晾在一旁这么久。
燕戡听到戚昔的关心,纯黑的眸子顷刻荡出笑意。“放心,没事。”
“阿兴,看好郎君。”
燕戡出去之后,阿楮以及周子通都过来这边院子,并把院门关上了。
没多久,院墙外响起一阵充满怒意的咒骂声,接着远离。
戚昔看了一眼阿兴脸上的不忿,心中了然。这就是那什么太子了。
人应当是去了花厅,之后戚昔回屋,也没再的关心外面。
*
燕戡从后门出去绕了一圈,然后一脸风尘的到了招待客人的地方。
陈肆都喝了两杯茶了,终于见到了燕戡这个大将军。
他将茶杯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放,讽笑道:“好啊燕戡,你可让我好等了整整三日。”
燕戡垂眸,眼里暗光闪过。一板一眼道:“臣前些日子才打完仗,军务繁忙。不想耽搁了太子殿下时辰,臣有愧。”
他抬起头,看着一身细皮嫩肉,披着黄袍跟大仙儿似的人,道:“本以为殿下已经走了,但没曾想殿下还在。正好臣有一疑问,不知殿下可否为臣解答一二?”
陈肆纵欲过度的眼睛挂着不耐:“你说?”
“敢问殿下,后面可还会有粮食送来?”
陈肆眼睛一睁,像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燕将军,你未免太过贪心。二十万石的粮草还不够你燕将军的胃口。”
燕戡平静道:“何以见得?”
陈肆嘴角挂着讥讽,眼里更是溢满了被自家父皇下旨当个送粮监军的愤懑。
“本殿下日夜兼程赶往北地送粮草,足足二十万石,够你吃个半年了。你居然还想着送粮草。”
他逼近燕戡一步,目光阴沉:“怎么,真当大顺是你燕家的了!”
燕戡俯视只有他鼻子高的人,丝毫不惧。
“粮草清点过后不过十万石。不知太子殿下是否知道,除去草料三万石,即便是我北地将士一日兵粮只得七升果腹,这七万石也不过吃两个月。”
他浓黑的眸子紧盯着面前的人,问:“殿下,下半年的秋粮应不算在这里面吧。”
陈肆面色顷刻涨红。
偏偏来之前,皇帝为斜沙城调拨的粮食算了秋粮的。
大顺没有屯田制,驻守边关的将士们的粮食都是京都那边从其他地方调度过来的,这也是控制边关将领的手段。
但很显然,这位草包太子殿下为了填饱私库,昧了他不少粮食。
或者说他这里还算好的,乾州那块儿可能更惨。
呵……
燕戡笑不达眼底:“那便请殿下替臣谢过陛下。臣与边关五万将士,等着今年新收上来的秋粮。”
陈肆怎么也没想到燕戡如此不顾及他的面子,他怒极而笑:“好……等着,你就好好等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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