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老师您好,我是陈波,来接您二位到酒店的司机。”
肖听回头,下意识拨了下眼镜:“主办方这么豪气的吗?拿劳斯莱斯接人。”
郁霈有预感这车不是主办方派来的,等陈波拿过他的行李,毕恭毕敬打开车门再提醒车里有刚泡好的太平尖茶他就明白了。
陆潮。
郁霈尽量自然地上车,等到酒店才知道陆潮的兴师动众远不止如此,他也并不完全是为了他身体,更为了方便把他跟肖听分开。
因为他住顶楼的顶级套房,肖听住五楼普通大床房。
肖听捏着房卡这才明白幕后主使,推了推他的细边银框眼镜幽幽叹气:“这区别对待也太明显了,不过还好,至少没在门口立一个我和狗不得入内的牌子。”
郁霈:“……”
两人办完入住陆潮就收到了消息,当即拨了个电话过去:“晕机没有?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郁霈无比头痛:“你怎么把肖听安排得那么远。”
“哪儿远了?才隔了三十几层,他不乐意那还有地下室。”
郁霈懒得跟他计较,无奈叹气:“你怎么这么爱吃醋啊。”
“吃醋怎么了,这是每个……”陆潮勾唇,笑意突然凝在嘴角:“等会?你从来没吃过醋?”
郁霈正在烧水,闻言淡淡道:“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看见对象跟人说句话都冒酸水。”
陆潮怔了怔,他从来没吃过自己的醋?
“你看到我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就没有一点不舒服?”
“没有啊。”
“一点点、也没有?”陆潮磨着牙,一字一顿:“真的不生气?”
郁霈研究半天水壶,往茶杯里倒了点茶叶等水开,“我为什么要不舒服,陆潮你家酒店的水壶怎么还要刷卡。”
陆潮听他漫不经心的语气有些不是滋味,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来。
郁霈好像确实从来不管他,不过问他的去向、不关心他的私生活,甚至不好奇他任何事。
除了偶尔的撩拨,陆潮从郁霈身上看不到一点关于情感的波动。
他不会吃醋也不会嫉妒,更没有一般人对另一半的占有欲。
那对他来说,自己到底算什么?
一个陌生时代不堪烦扰的室友?一个无以为报以身相许的对象?
他觉得以郁霈的性子不会是后者,他一定是喜欢自己的,可喜欢多少才能让他这么大度?一分?两分?还是十分。
他很想再问一次郁霈你喜欢我吗?你真喜欢我吗?
话到舌尖,他怕郁霈不回答又怕他回答。
“醋都不吃,郁大先生这么大度啊。”陆潮冷嗖嗖笑了两声,“我是不是还得跟你学学?”
郁霈垂眸倒水,“算了,你学不会。有人敲门,应该是肖听来找我,我先挂了啊。”
通话骤然切断,陆潮一口气堵在胸口。
他脑子里突然冒出郁霈说过的理想型,温柔有礼进退有度,知书达理志同道合……这不就是肖听?
他的理想型是肖听?
-
比赛地点在京城文化馆,郁霈看着矗立在水泥森林里熟悉又陌生的古旧建筑,真真切切有了隔世的认知。
建筑依旧,郁霈闭上眼还能回忆起当年,他在这里学过戏、上过台,在这里红透在这里死去。
钟楼塔铃迎风碰撞,腐朽破败的记忆覆土生花,郁霈遥遥看着鲜红旗帜迎着烈日微风,安静又庄重。
肖听见他停下,退回两步顺着他的视线梭巡:“你看什么呢?”
郁霈:“看红旗。”
旗帜迎风荡漾,郁霈心里那个关于海晏河清山河安稳的愿望此时此刻真正具象化,每一下卷动都吹走他心里一寸阴霾。
烈日骄阳红旗鲜艳,郁霈抬手虚虚的“抚摸”一遍,高兴之余又无限惋惜地想可惜太多人死在了遗憾里。
郁霈收回视线,“走吧。”
文化馆布置隆重,广场上摆满参赛选手们的照片,郁霈热度最高名气也最大,被放在了最显眼的地方。
比赛厅内人声鼎沸,郁霈一进去突然静了两秒,无数道眼神齐刷刷扫过来。
有些热情的选手甚至跑到郁霈跟前来要联系方式,“你唱得好棒,我也看了你们平洲赛区的直播,不愧是天选大青衣!”
“我也看了!说真的我看到一半的时候就想弃赛了,比不了完全比不了,我甚至想问问你收不收徒弟。”
郁霈:“……过誉了,你们唱得也很好。”
“真的呀?你不会是哄我的吧?我觉得你可能根本不认识我。”
郁霈略微眯了眯眼,勾起一点克制而淡漠的笑意:“苏雯,你唱的薛湘灵神形兼备行腔也流畅,我很喜欢。”
苏雯脸颊微热,莫名有种被撩到了的感觉,“你真认识我啊?”
郁霈:“风采绝伦,见之不忘。”
苏雯这下确定自己真的被撩到了,不等她说话,立刻有人追问:“那我呢?小玉佩你记不记得我?”
“还有我!”
“我呢我呢!”
郁霈嗓音疏淡,不急不缓一一应对。
肖听被挤出人群外,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发怔,他这是自信还是大度?
他就不怕指点了别人,自己拿奖的几率就小一分?
人群越聚越多,从一开始的互相打量各自防备到真心实意请求郁霈指点、索要联系方式,他好像有种令人臣服的魔力。
肖听背靠柱子看众星捧月的清瘦身影,又觉得自己的想法过于狭隘,他不是有魔力,他是凭自己的本事圈粉所有人。
这个年轻的未来班主,可能比他想象得更有魅力。
-
比赛当天是周六。
不仅全网直播,就连多家电视台也临时调出档期转播。
郁霈将自己从前穿过的戏服头面带了过来。
肖听看他眼窝揉红描眉勾眼,在人来人往的嘈杂化妆间里安静染唇敷粉,不像焦急准备上台的选手,更像是个名动天下的角儿,艳绝无双骄矜持重。
郁霈略微抬眸,肖听心跳忽然乱了半拍,一偏头看到修长如梅骨的手指弯起片子、捻过水钻凤钗,慢条斯理戴上沉重精致的凤冠。
肖听不动声色缓了口气,移开视线。
比赛从后台准备开始拍,主办方交代多给郁霈镜头,摄像师尽职尽责恨不得黏在他身上。
此时的直播间里弹幕飞快。
——老婆好美!我还是第一次见戏曲怎么化妆的,那个缠头发的叫什么?感觉好痛,原来吊眼是真的吊上去不是画的,辛苦了!
——小玉佩的凤冠好漂亮啊,看起来像个老物件,戏服上面的花纹好精致,不会全是手工绣出来的吧?
——老婆腰好细,是谁心动了!
——这戏服好美,搞不好真是金银线绣出来的老古董,小玉佩是什么天仙下凡,能不能把绣球扔给我!
郁霈换完戏服随手理了理水袖,见摄像师在拍他便勾勾唇角,兰花指交叠,略微歪头一笑,摄像师都差点没扛稳相机。
——我靠我靠老婆笑起来好勾人,我昏迷了!
——啊啊啊小玉佩迷死我了,一边想嫁给肖听一边想嫁给小玉佩,一边又想我们仨过好这神仙日子,我要被迷成智障了。
——我举报,是小玉佩这个眼神先动的手!
肖听再一次被他的扮相惊艳,粉丝说的天选大青衣丝毫不夸张,既端庄又含着几分清媚,和上次扮的程雪娥截然不同。
郁霈还不知道镜头外的热烈讨论,今天的比赛将他放在了第一场,化完妆稍作准备就要上台了,他在入场门轻吸了口气微微闭眼,再睁开。
京胡悠扬,郁霈迈步上场。
脚跟脚心再到脚掌缓慢点地,双手拢着水袖缓慢前行至舞台站定,珠钗晃得灯光一闪一闪,还没开嗓就响起掌声。
“在堂前辞别了二老爹娘,但愿得婚姻遂奴想。”郁霈嗓音甜润,身段娇软端庄,行步之间恍若三日春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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