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步一杀(2)
作者:闻笛
时间:2020-12-04 09:53:01
标签:狗血 武侠 古风
她对自家人有多凶煞,对客人就有多甜媚,在冷暖之间转换自如,好似瀛洲岛上忽晴忽雨。熟悉她的人甚至给她安了个“阴晴夜叉”的绰号。
好在武林大会在即,瀛洲岛上云集各路闲人云集,男客们大都不认识她,看到她的哭相,一个个都被媚住,纷纷露出怜色。
有人开口问道:“依我看,准是有人在酒里下了毒。”
金娥猛地抬起头,道:“玲珑台上除了三位爷,就只有端酒的小二来过,酒……酒是他端上来的……”
众人的目光齐转,落在店小二的身上。
翠娥从地上爬起来,颤颤巍巍地走了几步,抓住店小二的肩膀,用力摇晃,口中质询道:“元宝,是不是你?”
这店小二虽然名叫元宝,却没有半点富贵相,脸大眼小,头发蓬乱,身上的粗布衫打满了补丁,活像是行走在花街柳巷里的一只老鼠。
他先是一惊,随后摆手道:“不是我,不是我啊。”
翠姨给身后的孙老大使了个眼色,低声令道:“搜。”
立刻有两名喽啰迈上前来,一左一右,架住元宝的两只胳膊。元宝本就生得瘦小,被架得双脚腾空,孙老大顺势按住他的肩膀,抬手就是两个耳光,响声脆亮震天。
莺歌楼里寂静一片,只剩下耳光的余响回荡在屋檐下。
孙老大将元宝打蔫儿之后,便动手在他口袋、袖筒里一通翻弄,果真翻出一只小瓷瓶。他将瓶塞拔开,将瓶中物倾倒在桌上,竟是一捧淡白色的粉末。
翠姨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这是毒药吗?”
元宝睁开一双肿眼,瞧见桌上的药瓶和粉末,登时脸色煞白,双腿在空中蹬动,用含糊的声音道:“不是的,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为何在你的口袋里?”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
他的话音未落,肚子便被孙老大狠狠砸了一拳。
孙老大练过几年功夫,拳头硬如钢铁,下手从不留情。元宝哀号一声,嘴里吐出一口酸水,像油锅里的虾米似的蜷作一团。左右两名堂卫松开手,任由他如烂泥一般瘫倒在地。
翠姨低下头看着他,道:“元宝,我好心收留你来莺歌楼,哪里有亏待的地方,你直说便是,可你竟恩将仇报,在我店里下毒害人,你,你这是想我死啊……”
翠姨话里带了哭腔,像是一声号令,孙老大立刻抬脚,往元宝背上踹去。
脚比拳头更有劲,一下接着一下,元宝蜷作一团,用胳膊紧紧捂住脑袋,腿脚不停抽搐,身上隐约传来筋骨撕裂的声音,和闷哼一起淹没在捶打的响动中,细不可闻。
孙老大踹到第七脚,终于停下来。
他停脚并非因为心生恻隐,而是被人拦住了。
不知从哪儿钻出一个人,急吼吼地挡在元宝身前,道:“这位大哥,手下留情啊。”
孙老大眼睛一横:“你认识他?”
那人摇头道:“不认识,但你再这么打下去,就要出人命了。”
孙老大眯着眼打量他,只见此人额宽眼黑,嘴唇都比常人更厚实几分,身披一件朴实青衫,膝肘处打满补丁,实在不像是风月场所的嫖客,倒像哪家的落拓书生混进来蹭吃喝的。
想到此处,孙老大脸色更加不悦,怒斥道:“关你屁事,这晦气玩意在酒里下毒,人赃俱获,还有什么屁话可说!”
柳红枫一直在角落里注视着堂中的状况,此刻偏过头,问道:“小千,你有屁话说吗?”
柳千翻了个白眼,用脆生生的嗓音嘟囔道:“世上哪个傻子投完了毒,还把毒瓶留在自己身上。”
柳红枫点点头,道:“我看也是。”说罢转向身边的姑娘,柔声道,“姐姐,可否借你的钗子一用。”
“好啊。”那姑娘把头顶的凤尾细钗抽出,递至他的手掌心。
柳红枫报以一笑,而后扬腕一甩,金色的钗头锋芒骤闪,好似打盹的虎豹忽地睁开金瞳。
长了眼的钗子往孙老大的后脑勺飞去,不偏不倚地插进发包中。
孙老大转过身,脸上还带着几分茫然。然而他那粗陋的发包已被细钗穿过,凤尾在他的宽额下面晃动,时不时蹭过油腻的头发。
细钗的主人噗嗤笑出了声。
柳千只觉得想哭。他的旖旎时光就这样被柳红枫搅黄了,姐姐们不再关注他,只看着孙老大,酥软的胸脯被棘手的麻烦取代,他能怎么办呢。
但凡柳红枫走过的地方,永远都少不了麻烦。
*
孙老大总算明白为何满屋的人都看着自己发笑。
一个八尺壮汉,头上插着一根凤尾细钗,叮叮当当地摇晃,任谁看见都难免要发笑的。
这发钗从远处飞来,插得又稳又准,没有丝毫偏倚,简直像是他亲手佩戴上去的。
他怒目圆瞪,视线沿着钗尾的方向循去,瞧见一个红衣男人,坐在散席上,歪撑着头,翘着二郎腿望向他。
仔细看去,这人不仅翘了二郎腿,还翘了兰花指。
一想到钗子是由兰花指间飞出,孙老大更加愤恁难当,当即黑了脸,提声吼道:“哪来的登徒子多管闲事,不要小命了?”
“哎呀,小命还是要的,”柳红枫道,“只是想跟兄台谈一谈,横竖插不上嘴,不得已出此下策,多有冒犯,还望宽宏。”
话毕,他已站在孙老大的面前,又是欠身又是拱手,一副客客气气的态度。
周遭的人却露出惊色。
莺歌楼的主顾大都是江湖人士,眼睛比常人更尖些,瞧见他履水不留痕的精湛轻功,不禁在暗中刮目相看。
孙老大却视若无睹,他被愤怒冲昏了头脑,钢铁般的拳头已经按捺不住,往柳红枫的脸上揍去。
可惜这一拳没能揍出响来。
虽然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但孙老大的拳头只是砸中柳红枫的掌心便停下来,好像打中一团棉花。
孙老大难掩脸上诧色,再次打量面前的男人,这人比自己瘦了不止一圈,衣裳鲜红,腰带和两肩绣有金丝凤纹,下摆宽得好似女人的裙襟。从宽松的袖口伸出两条白皙的手臂,抵着他的拳头。
他将浑身内劲注进臂上,再次发力。
柳红枫仍旧纹丝不动,甚至连眉毛都不曾挑动一下,掌心好似生出一堵看不见的墙,拦住了孙老大的拳势。空闲的手则探到孙老大头顶,把细钗抽下,看也不看地往背后一掷:“姐姐,还给你喽。”
细钗在空中划出一条轨迹,稳稳地落进主人的手心。
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出这随手一掷里含着多深厚的功夫。
孙老大收回拳头,沉声道:“敢问阁下师从何门何派?”
“在下柳红枫,无门无派,闲云野鹤,在高手云集的瀛洲岛上只能算是个无名小卒。花街柳巷里混出的一丁点名声,不提也罢。”
“我当是何方神圣,原来是个纨绔采花贼,不知做了多少亏心买卖,连家门都不敢报。”
“此言差矣,我来莺歌楼可不为采花。”
孙老大轻蔑一笑:“男人逛窑子,不为奸淫,难道是为了聊天?”
柳红枫挑起眉毛:“你猜得不错,我的确是为了与诸姐妹聊一聊天。”
“堂堂男儿,和娼妓有什么话聊。”
“当然有,可聊的话简直数不胜数,因为我碰巧和她们一样,都喜欢与男人睡觉。”
孙老大的嘴角抽动。
柳红枫面露笑意,道:“我睡过的男人,恐怕比你睡过的女人还多。”
“你空口无凭……”
“的确无凭,谁让男人一个个都在心尖上抹了油,前脚下床,后脚就溜得无影无踪,我连儿子他爹都寻不到,只能自己一个人把这臭小子拉扯长大,你说我惨不惨?”
说完,他便把手搭在柳千的头顶,一阵胡乱揉弄。
厅堂中爆发出一阵哄笑。
柳千本想凑上来看看状况,冷不丁被他耍了一通,唰地红了脖子,把柳红枫的手拨开,怒道:“你放屁之前能讲句人话吗?”说罢便转向孙老大,斩钉截铁道,“我不认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