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恼火地说这是因为他们要保卫首都,因为哈布斯王室威胁要进攻他们。
“那面包呢?国民会议掌权了,可面包变便宜了吗?你的儿女吃饱了吗?”
这话戳到老兵的痛处。格蕾丝早看出他不是富人,希望他气到摔盘子。
但老兵只是生气地喘粗气,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
格蕾丝就自己掀翻了盘子,那里面的饭不差,肉是热的,面包是软的,盘子碎了,深棕色的汤汁流了一地。
老兵在汤汁里拾起盘子的碎片,骂骂咧咧的走了。格蕾丝从地上的汤汁里摸了半天,摸出一块盘子碎片。
但是太小了。格蕾丝将这块碎瓷片在自己颈侧比划了几下,不确定它能不能把那根可怕的血管割开。他把这块碎片藏在衣服里。
后来他听到一些动静,朝着牢房的另一头去了。嘈杂的人声在石洞般的过道里回荡,像有几百个人。
那些声音消失了一瞬,很快又重新出现。格蕾丝用力拍打牢房的门,大吼:“发生了什么?国王是清白的!国王没有出卖国家!你们忘了国王是怎样支持改革的了吗!是他先重启的全国会议啊!”
可是没有人回答他。格蕾丝声嘶力竭地大喊:“克里斯!克里斯!你还好吗?”
那些声音走远、消失了,再之后他就很少通过那扇木门听到声音。
原来在市民们攻占了这座监狱之后,这些牢房就闲置了。在这段日子里,整整一层牢房只关了两个人,他,和克里斯。
现在只剩下他一个。
在一个凌晨,格蕾丝得知全民会议结束了对国王的审判。最终投票结果是:死刑。
格蕾丝一整天都扒在窗户上。他的指甲已经磨秃了,指尖结着血痂。
他从早晨看到中午,又从中午看到傍晚。当天空的云泛起淡淡的粉色时,街上突然热闹起来,人们欢呼着往同一个方向跑去,把云彩从淡淡的粉色跑成血一样的红色。
城市沸腾了,格蕾丝感到自己脚下的木架在震动。这个国家在震动。
但是突然的——
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像是因为惊诧而长大了嘴,但是发不出声;或是激动地毁掉了眼前的墙,却发现面前依然没有路。
一整座城市没有一个人说话,完全的寂静。格蕾丝感到自己跌落了一件宝贝东西,掉进悬崖,他知道它在快速地下坠,离自己远去,却听不到它落地的声音。
随后极突然的,城市又重新喧闹起来,人们重新出现在街上。他们欢呼、跳舞,手中挥舞的手帕像天上的云一样红,那是谁的血?
再之后,格蕾丝看到了克里斯。
克里斯的头发很是漂亮的,整齐,带着天然的小卷。但现在那头发乱了,沾满了血。深情的眼睛也闭上了,就像他睡觉时,即使在做噩梦,也显得面容安宁。他那么爱整洁,但现在不仅他的头发被弄脏了,脸上也都是血。而他的脖子变得尤其难看。
因为他被插到长矛上,所以他从格蕾丝的窗前经过时,格蕾丝感到他离自己很近。
格蕾丝从木架上摔下来。
他的脑袋没有像瓜一样裂开,但似乎开了个口子。
他躺在地上无法动弹,也无法发出任何声音。他的眼前极为模糊,可能是因为眼泪,也可能是因为摔坏了。他没有感到疼,只觉得很冷,并且越来越冷。
他不知道自己是死了还是活的,直到他听到外面有人说话。
他很奇怪为什么这声音听起来这样清楚,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因为这声音不是从窗外传来的,而是从门外。
卫兵们因为兴奋而喊声很大:“国民议会的决策是正确的!得知国王被砍了头,维里克将军立刻就投降了!如果再多一个和艾伦.斯顿一样顽固的善战的军官,我们肯定抵抗不住!”
“尽管维里克将军投降了,但我依然无法原谅他!如果不是他带走一部分兵力,我们在前线的战况也不会那么惨烈!”
“可我最不明白的是艾伦.斯顿,如果他没有选择来首都把枪对准我们,而是留在前线与兄长并肩作战,威廉.斯顿未必会战死。他们曾经配合得那么好,创下那么多了不起的战绩!”
“是啊,太遗憾了,那么耀眼的‘斯顿双子星’,一起陨落了!”
格蕾丝的世界陷入彻底的黑暗。
第150章 格蕾丝,活下去
王后疯了。
阿伦德尔伯爵赶到时,医生正在给格蕾丝放血。
病人躺在床上,头上缠着绷带,处于半昏迷状态,裤腿挽到小腿处,脚腕被划了一个小口。被处理过的是左脚,有一只小银盆在下面接着,血从那个口子里源源不断地流出来,已经积了一盆底。
医生还准备在格蕾丝的右脚腕也划一刀,阿伦德尔伯爵抓着他的肩膀将他推开,怒道:“她头部的伤口流了那么多血,你还给她放血!”
阿伦德尔伯爵还带来了伊娃和安娜,两个女孩子扑到格蕾丝床前,因他的惨状而流泪。
医生向伯爵解释说:“王后刚才犯了疯病,放血是最稳妥的疗法。”
阿伦德尔伯爵的手正轻轻地拨弄格蕾丝的头发,闻言转过头:“疯病?”
“是的,王后表现出神志不清的症状,嘶声喊叫、无法正常言语,还企图伤害自己,这是歇斯底里症的症状,恐怕会引起惊厥。”医生解释说。
阿伦德尔伯爵皱着眉头看了格蕾丝一眼,问医生:“什么原因?外伤吗?”
“有可能,毕竟从那么高的地上摔下来,头部受到过大的冲击……还有就是……”医生吞吞吐吐。
“什么?”阿伦德尔伯爵威严地看着他。
医生知道他是会议中的保王派,才敢继续这样说:“王后也许听到了国王被砍头的消息,受到打击……”
阿伦的德尔伯爵点了下头,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您可以离开了,鲍威尔医生会为王后继续治疗。”
那名医生看看他身后的医生和仆人,又看了看王后。正犹豫间,威尔士先生递给他一只沉甸甸的钱袋,当着他的面打开,里面全是金路易。
医生下意识要伸手接,威尔士先生却又将钱袋收起来,“您现在随我离开,午夜我驾着车去找您,您上车以后我再把这个给您。”
医生想了想,问他:“我能带上我的情妇吗?”
“当然。”
医生向阿伦德尔伯爵脱帽行了个礼,说:“如果我是代表,我也会投反对票的。”便与威尔士先生离开了。
鲍威尔医生问伯爵:“还要继续放血吗?”
“不用。”伯爵用手掐住格蕾丝那只流血的脚腕,防止更多的血被浪费。
“可如果是由惊吓和悲痛造成的精神疾病……”
“这是格蕾丝。”伯爵回答得很奇怪。
“什么?”
伯爵从不多做解释。伊娃捧着格蕾丝手亲吻,流着泪说:“格蕾丝一定能挺过来的。”
伯爵让鲍威尔医生把格蕾丝头上的绷带拆除。格蕾丝后脑勺上有一块头发被剃掉了,他们都看到他被缝合起来的伤口。但幸好已经不再流血。
“衣服。”伯爵简短地发令。
鲍威尔医生立刻将自己的医药箱打开,里面是一套穷人穿的旧衣裳。
阿伦德尔伯爵用一只手扶住格蕾丝的背,一只手穿到他的膝下,准备把他抱起来。
伊娃阻止了他,“平时都是我帮格蕾丝穿衣服。”
伯爵审视地看着她,伊娃同样警惕地回视他。
“人们都知道王后身边有一个比男人还高的女仆。”阿伦德尔伯爵说,“你对你的主子有多忠诚?”
“我对格蕾丝的忠诚是出自友谊,我不惧为他去死。”
“他”。
阿伦德尔伯爵看眼安娜和鲍威尔医生,两人都以为伊娃口误了。
伯爵带着安娜和鲍威尔医生去了旁边的房间,留伊娃帮格蕾丝换衣服。
他们等在外面,忽听见伊娃发出惊叫。阿伦德尔伯爵冲进去,并锁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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