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蕾丝还想起来,去监狱接他时,还要带一块干净的湿手绢,帮他把脸和手擦干净,这样才好吃东西。等到了海上,待他睡饱了,再帮他理发和剃须,如果艾伦身上没有伤口,就还可以舒舒服服地洗个热水澡。
最多只需要两个星期,他们就能到新大陆了,之后一切都会立刻好起来。
斯顿家的钱和威廉赠与格蕾丝的钱都在英国的银行里。格蕾丝相信阿伦德尔伯爵不会侵占那些财产。他在离开前已经允诺过,会帮他们找回银行所需的文件,然后托人带给他们。他告诉格蕾丝,新大陆有很多英国银行的分部,取钱方便。他还答应格蕾丝,会帮他寻找西雅.凯琳斯,如果他把人找到了,会尽心照顾好她。
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格蕾丝都很庆幸他们最终成为朋友,不再彼此记恨。
等在新大陆安顿好,他就把伊娃、安娜,还有孩子们也都接过去。但如果孩子们已经喜欢上了英国,愿意继续待在阿伦德尔伯爵安排给他们的学校——阿伦德尔伯爵告诉过他,英国有很多学校,即使是伊娃最小的弟弟也能入学接受教育。这也是英国优于他们国家的一点——格蕾丝意识到自己想得远了,就将思绪扯回来,设想孩子们留在英国的情况。
这对孩子们来说是好事,只是如此一来,伊娃一定也会留在英国了。格蕾丝感到很舍不得,可如果是为了未来更好的生活,这点感情是需要被克服的。幸好伊娃已经会写字了,他们可以经常互相写信,好知道对方过得怎么样。
可如果伊娃想留在英国,那安娜可能也会留下,他知道两个女孩子总有说不完的话……格蕾丝想,等到了新大陆,还是以女人的身份生活下去吧,他已习惯如此。如果艾伦愿意,他们可以像一对夫妻那样地生活在一幢房子里,那当然是最好的。但如果艾伦已经怨恨了自己,格蕾丝也希望他能看在过去的份上,还愿意和自己做邻居。
因为一个人生活实在是太孤单了。
格蕾丝想象他们住在相邻的房子里,屋前的露台连在一起,面向同一片宽敞的草地。格蕾丝想给自己养两只猫,因为他听说猫临死前都会离家,不让人看到。但他猜想艾伦一定会养一些漂亮的马和猎犬。也许他还会有自己的孩子,不只一个。
艾伦会是一个好父亲,格蕾丝很早就想过这一点了,而且他知道艾伦不会偏心,他对大的孩子和小的孩子会一样疼爱。
比现在成熟很多岁的艾伦把自己最小的孩子抱到漂亮的骏马上,大一些的孩子就不需要抱了,他们一定和他们的父亲一样,早早就敢自己往马背上爬。
猎狗在他们脚下转圈,阳光照在他们的头发上。格蕾丝想象不出那些孩子的头发是什么颜色的,他只能想象出艾伦的金发在阳光下有多漂亮。那时一定总有温暖的阳光,因为是他们自己挑选的居住地,他们再也不要住在冬天那么长的地方。
他坐在廊檐下的椅子里,手里做着针线活,时不时抬头看看他们。猫在他脚下睡觉。
想到这里就结束了,因为巨大的悲伤让他不得不停下来。
他做了十几天这样的美梦,直到巴纳尔神父将它戳破:“康斯坦提诺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保王党。”
“你错了,他不想让新政府一直无能下去,他需要一场由全民会议领导的胜仗。他已经答应了,会凭借他的口才说服其他人,给监狱里有能力的军官一次上战场的机会。”
“他在撒谎,此前处决投降贵族军官的法令就是由他提议的。但凡有一点儿保王倾向的人在康斯坦提诺斯面前都没有第二次机会。他比一般人更憎恨旧特权。”
格蕾丝不停摇头,“不可能……这说不过去……我已经说服了迪朗医生,你们都知道迪朗医生对康斯坦提诺斯的影响有多大。况且康斯坦提诺斯并不知道我是为了救艾伦,他没必要这样骗我。”
“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谁都知道迪朗医生对康斯坦提诺斯的影响有多大,但他如今对康斯坦提诺斯来说过于温和了。他不是在骗你,他是在骗派系里主张温和的成员。激进派已经开始分裂。”
格蕾丝不肯相信这些,因为首先他不相信巴纳尔的为人。他知道眼前这个男人虽然还穿着教士的衣服,但他早就不是第一次见面时那个仁慈好心的神父了。他也曾激进地主张处死国王!
只差一票!同意处死国王的人只比反对的多一票!
格蕾丝固执地要坚持自己的判断。
“格蕾丝小姐,你一直在这里,不知道革命早就蔓延至全国了!现在各省、各城市几乎都由激进派的支持者把控着!如果形势没有我说的那么严峻,我为什么不自己把伊娃救出来?”
格蕾丝感到生活对他太残酷了。
他茫然地看看四周,看到旁边有张桌子就赶紧扶住了,问巴纳尔神父:“伊娃怎么了?……安娜呢?她们现在在哪儿?”
“……原来你不知道吗?格蕾丝小姐,就在你乔装离开首都时,伊娃和安娜坐着另一辆马车同时向相反的方向驶去。人们都知道王后身边有一个个子比男人还高的女仆,她们还穿了有宫廷印记的衣服,用来吸引别人的注意力。她们是故意这样做的,为了帮你争取时间。”
“……说下去!”
“她们在邻省被捕。那个省份的特派员是个嗜血的激进分子,他发明了一种高效又节约弹药的行刑方式:将罪犯集体赶进河里冻死……那会儿正是最冷的时候啊!……不幸中的万幸,伊娃被处决时,保守派的特派员赶到了,让人把幸存的罪犯们从河里拉出来……伊娃没有被冻死!她坚持了下来!她活下来了!但是我知道,如果康斯坦提诺斯继续得势,第二次死刑迟早会到来……”
“……安娜呢?”格蕾丝问,“安娜呢?”
巴纳尔神父低下头,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
巴纳尔神父是中间派,他曾经发行过的那本重要的小册子对革命有着决定性的引导作用,这使他地位超然。
他可以不受怀疑地前来拜访格蕾丝,甚至和康斯坦提诺斯一起留在房东家吃晚饭。
但这不代表他没在冒险。当他与康斯坦提诺斯讨论国家事务时,他的怀里往往揣着格蕾丝与保守派领袖的书信。
格蕾丝同样也在冒险,他冒的险比巴纳尔神父还要大。因为他不仅在帮保守派拉拢中间派,还向他们透露了康斯坦提诺斯的所有计划。
他有时也会忍不住地在信里质问其中的一些人:“为什么不早这样做?你明知道我一直在找人营救S.上校!”或者问另一些人:“告诉我,你当初为什么投赞同票?你是否为此感到后悔?”
但多数时候他都控制住了自己,尤其是在康斯坦提诺斯面前。康斯坦提诺斯丝毫没有怀疑过他,他甚至开始在晚饭后吻格蕾丝的脸。格蕾丝想,也许过不了多久,他就会不顾房东一家而进入自己的卧室。
但幸好还没到那一步,决定性的一天就来了。
格蕾丝照例坐在会议的旁听席上。
一切如他计划地那样发展,康斯坦提诺斯发表了一篇有关限制物价的演说。在他演讲结束后,保守派立刻指责他是在侵害公民的财产自由。
全都是有所准备的,所有的指责都在按照计划进行。只有康斯坦提诺斯没有准备好,格蕾丝没有告诉过他在此种情况下该如何辩解,迪朗医生也没有为他写过相关的稿子。事实上,迪朗医生自己也不精通经济方面的问题。
康斯坦提诺斯被问得哑口无言。
财产权,这是最敏感的词。不仅中间派站起来了,连激进派中都有人以怀疑的眼光看向康斯坦提诺斯,问他:“康斯坦提诺斯公民,你决定要让所有公民的私有财产处于危险之中吗?”
保守派发起提议:是否要将乔治.康斯坦提诺斯驱逐出议会。
格蕾丝激动得牙齿打战,双脚在裙子下不停地抖动。
但他很快察觉到一些不对:当所有议员开始投票时,康斯坦提诺斯明明已经看到自己的败局,却并没有显得太过慌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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