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逊.希林十分惊讶,问他:“您是怎么知道的?”他随即恍然大悟,“是艾伦告诉您的吗?”
格蕾丝眼里骤然迸发出强烈的悲伤,又迅速褪去,“真遗憾,没有坐过您家里的船。”
希林不知他为何这样说,但格蕾丝已经继续朝收税站走去。
人们很快就发现了他,并且很容易就看出他的衣着和短发与最近街头流行的一幅民主女神像极为相似。这是伯爵流亡前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人们情不自禁地围住他,但他始终往前走着,沉默、坚定,不为任何事物停下脚步。于是人们跟在他的周围,跟在他的身后,像一张散开的人的网,铺在他周围。
人们看到他的脚踩在泥里,脚跟抬起时带起泥水,溅到垂至脚踝的裙摆上,白色逐渐被染成泥的颜色。他们看到他的短发,在风中乱舞,裙摆灌满了风,像张起的帆。
收税口的卫队士兵们也过来了,说他是逃亡王后,想要抓他。但是伯爵事先安排好的几名男女立刻将他围起来,高喊“民主女神”,其他人也都簇拥过来,他们带着疑虑与担忧,像网迅速收紧。
格蕾丝终于停下来,站在收紧的人群中央,举起一只拳头,高喊:“王后被流亡贵族挟持,但她自己逃了回来!平民王后永远不会抛弃她的人民!”
人们欢呼:“平民王后万岁!民主女神万岁!”卫兵们被挤在人群中,觉得没有趣味,便都收起枪,加入到欢呼的行列中。
人们把格蕾丝抬到一辆马车上。有人将他的脚捧在怀里,用衣服擦净他脚上的泥,亲吻他的脚背。
他被送去曾经的一处国王别宫,现在的市政大楼。他坐在车上,看到曾经的小贩杰瑞,现在的激进派领袖乔治.康斯坦提诺斯,从楼里走出来。
他看到乔治.康斯坦提诺斯在欢呼声中死死地盯着他,眼里带着惊诧。但他看不出这惊诧是源于王后回来了,还是源于王后竟是格蕾丝。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因为他已拿自己毫无办法。
他还看到那双狡诈的眼里闪烁着嗜血的、兴奋的光。
第154章 乔治.康斯坦提诺斯
人们说,首都有两位有名的女士,她们共同牵动着人们的心弦。
一位叫吉罗婷,从法国来,高大、锋利、冷酷、公正,无论是贵族还是流氓,只要是反革命的脖子,在她眼里就是一样的平等。
还有一位叫格蕾丝,从画里来,美丽、正直、坚韧、智慧,自改革的第一天就站在民主这边,在此危机时刻给人慰藉。
格蕾丝的绝对大多数时间都花在了画像上。
他端坐在椅子上,永远都是那个打扮,只是手里拿的东西会有不同,有时是象征和平的橄榄枝,有时是新出台的宪法。
格蕾丝和他的改革派同盟们曾为这部宪法付出了无数心血,却最终无疾而终。而如今的这部宪法在格蕾丝看来又薄又不严谨,不过是件赶制出来漂亮摆设,用来安抚民众。
可人们已经没那么容易高兴起来了,战争带来的恐惧令人绝望。
所以这次他拿的是一支长矛,战况已越发紧张,会议要用民主女神的新画像来号召更多的国民志愿参军。
闯进监狱杀死犯人的也是志愿军。
以乔治.康斯坦提诺斯为首的激进派为他们辩护,让这场屠杀的凶手没有受到任何处罚。他们只是建立起更多的特殊法庭,旨在用有序的审判取代混乱的报复,但那不过是有序地将更多无辜的人送上断头台。
格蕾丝坐在椅子上,忽然开口:“画师,我见过您。”
画师停了笔,直起身子,否认了。
“我肯定见过您,我不常记错事情。那会儿我还在王宫,裁缝在帮我修改婚礼的裙摆,您就在一旁为我作画。真是抱歉,我那时不是不想配合您的工作,我只是讨厌那些裙子。”
画师嘲讽地笑了:“那您讨厌您现在这身裙子吗?”
“您在为国王鸣不平吗?”
画师惊慌地环视周围,确定没人听到,狠狠松了口气,有些怕他了,请求道:“您千万别说这种话。”
格蕾丝把手里的长矛横过来,手指划过连接着金属的那一头,“您看这里的颜色,是不是比其他地方深?是血吗?也曾经有一颗头颅插在这颗头上吗?”
画师哀求他不要再说这个了。
“画师,您还画过别的名人吗?”
画师沉默了一会儿,又检查了一遍,确实没有人在门口偷听他们说话,才低声道:“我画过很多名人。除了您,我还画过克伦威尔将军,我是以改革派领袖的形象来为他设计构图的,可他现在已经成了叛军将领。我还画过阿伦德尔伯爵,曾经是平民领袖,如今却成逃亡贵族……我为会议领袖们作的画还没完成,可画里的英雄们已经有一半被指责为反革命罪犯……所以我来画您了,人们从一开始就知道您是假的女神,起码让我觉得安全。”
格蕾丝低头轻抚那长矛的柄,“那您相信您给我画的这幅画像能激励更多的人去参军吗?”
画师看眼自己半成的作品,自信地点点头。
“那您就是鼓励更多的人去送死。”格蕾丝抬头盯住他。
画师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英国一定也会向我们宣战。”
“不可能!英国是向着民主的!”
“您去问康斯坦提诺斯吧……您刚说您为整个会议作画,那您一定很有声望,能有机会见到激进派的领袖。您去问问他,是否听说有关英国的消息。”
格蕾丝维持着那个坐姿,一直等到乔治.康斯坦提诺斯推门进来。他看到这个骗子在外貌做的手脚:曾经又脏又乱的头发整齐地向后梳,唇边留着干净漂亮的小胡子。格蕾丝双手紧紧握着长矛的柄,幻想扎上这张虚伪阴沉的脸。
这是个胆小鬼,他一直不敢来见自己。看来他确实取得了地位、获得曾经想都不敢想的成就。他害怕了,怕自己揭穿他,说出那个真相:“什么乔治?你永远都是杰瑞。”
康斯坦提诺斯被他这句话深深地激怒了,怒瞪着双眼扑过来。他夺过格蕾丝手里的长矛,掐住他的脖子,他们两人一起摔在地上。
“你这个邪恶的婊子!不男不女的贱人!”康斯坦提诺斯还和以前一样。格蕾丝恶心地发现他还硬着顶着自己。
这应该是好事,格蕾丝心想,倘若康斯坦提诺斯对自己做出什么,那他就完了。
可他又想:“难道‘女人’只能在卧室里杀死敌人吗?”
他与那两只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抗衡,艰难地发出声音:“英国在备兵,对吗?”
康斯坦提诺斯恶狠狠地瞪着他,微微松开些力气。现在已经没那么冷了,但是格蕾丝需要穿着那条薄裙子静止地坐着,画家为他在屋里点了炉火。康斯坦提诺斯为了使自己看起来体面,总是穿着挺拓的厚外套,格蕾丝从他身上闻到难闻的汗味儿。
“是阿伦德尔那个老狐狸告诉你的吗?他是亲英一派,是出卖国家利益的叛徒,难道你一直和他有来往?”康斯坦提诺斯带着难闻的汗味儿问格蕾丝。
看,他如此记仇,还在计较以前那些事。
但这也是好事。他对往事念念不忘,对格蕾丝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更有利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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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吉罗婷:法国大革命期间有很多拟人化,“吉罗婷女士”是断头台的拟人化称呼。我猜,可能断头台这个词在法语里是阴性的?
2、当初给这个人物起名叫“杰瑞”,不是因为爱吃奶酪,而是因为他后来要化名“乔治”。这两个名字之间有渊源,一个是平民版,一个是贵族版。
第155章 重返会议
“不需要任何人告诉我,阿伦德尔是我的仇人,我怎么会听仇人说话?我只是了解历史和政治,我靠自己的辨别力。”
“画家带给你那个问题了吗?你们已经发现英国在屯兵了,对吗?这个国家既有君主又有议会,你觉得它是要和你们全民会议结盟还是要和那些君主结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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