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周正的确就是这么个意思,但是听见柳玉主动提出来后,他还是少不得地感到了愧疚,他难得无措,抬起手来搓了搓:“麻烦你了。”
柳玉笑了笑:“不麻烦。”
救人性命的事儿,哪儿能说麻烦?
而且柳玉也有自己的考虑,他家里条件差,无法多养一张嘴,可眼下男人昏迷不醒,压根费不了多少粮食,顶多花些精力照看一下。
等男人醒来就好了。
到时让里长帮忙传信给男人家里,用不了多久,男人就会被他的家里人接走。
时候不早,周正也该回去了。
柳玉找来一盏灯笼点了交给周正,并把周正送到院门外面。
周正说:“京城里刚变了天,虽然我们这儿天高皇帝远,但并非丝毫不受影响,这些天你们都看到了,我简直忙得脚不沾地,等我把手头的事儿处理完了,甭管那人醒没醒,我都找个地儿给他安顿了。”
柳玉理解地点了点头:“好的。”
周正想起最近堆积如山的事务,又是一阵头疼:“也不知那个大人究竟要做什么,他一句话吩咐下来,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都要跑断腿。”
柳玉疑惑地问:“里长,你说的是哪个大人?”
“还有哪个大人?”周正说,“当然是京城里那个风头正盛且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人。”
柳玉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
他记得上个月京城事变,老皇帝被迫退位,有个厉害的大人扶持了一个年幼的皇子坐上皇位,天子换人,也引发了一系列的改革和变法。
但他只听闻大家说那个大人有多么厉害,却从不知那个大人的身份以及姓甚名谁。
虽然大家时常把“大人”二字挂在嘴上,但对很多事还是忌讳如深,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送走周正,柳玉回到屋里,他拿出白天张婶子送的米糕填了肚子,又烧了热水擦洗身体,回到卧房,男人仍旧保持着同样的姿势躺在床上,连脚上的靴子都没来得及脱掉。
男人身下的被褥洗得褪色发白,缝缝补补,看着又破又旧,可这是柳玉仅有的两套被褥之一。
这会儿被褥上沾满了郎中为男人清理伤口时流下的血水,估计洗不干净,也不能再用了。
柳玉有些心疼,同时也有些庆幸废掉的不是另一床新买的被褥。
他替男人脱掉靴子,而后端来一盆特意烧多的热水,把帕子浸湿热水为男人擦拭脸上和手上的血污。
很快,一盆清水变成了浑浊的血色。
柳玉不敢乱碰男人身上的其他位置,只着重擦拭了脸和手。
他发现男人长得真是好看。
擦干净脸上的血污后,顿时犹如一颗被吹掉面上灰尘的宝玉,晶莹剔透的色泽露了出来。
男人的鼻梁格外挺拔,眉峰凛冽,两片薄薄的嘴唇轻轻合上,即便闭着眼睛,也能想象出男人睁开眼睛注视人时的深邃。
就是看着凶凶的。
柳玉一边搓着帕子一边暗戳戳地心想。
收拾完后,柳玉在卧房放了一盏油灯,他坐到堂屋的桌前,一天劳累过后的放松让他止不住地打着哈欠,他趴在桌上,不多时沉沉地睡了过去。
翌日天还未亮,柳玉在一阵腰酸背痛中醒了过来。
他先去卧房看了看,油灯燃尽,床上的男人呼吸平稳,尽管仍旧没有醒来的迹象,可面色比昨天好了不少,嘴唇也不似昨天那般白得发青了,只是干得有些开裂。
柳玉拿来竹筷沾上水在男人的嘴唇上点了点,让水从男人的唇缝里浸进去。
他不知这样是否有用,但聊胜于无。
做完这些,柳玉收好竹筷和茶杯,替男人捻了捻被角,才开始忙碌起了自己的事。
他清洗完后,去院里把在笼子里关了一宿的两只母鸡放出来,笼子是他向张婶子学习磕磕绊绊编出来的竹笼,里面放了一堆干草。
柳玉蹲在笼子前,伸手把干草摸了个遍,可惜什么都没摸着。
半晌,他丧气地收回手。
转头瞧见两只母鸡咯咯咯地走了过来,小脑袋一偏一偏,用小眼睛看他。
柳玉撑着膝盖站起身,叹完气后自我安慰地笑了下:“明儿我得空了就去山上挖蚯蚓来喂你们,等你们长胖些,说不定就能下蛋了。”
两只母鸡咯咯咯地走远了,时不时低头啄一下地上的草和石子。
柳玉用面粉混着前阵子从山上挖来的蕨菜做了几个蒸饼,包好两个蒸饼带在身上,剩余的蒸饼放在屋里,又拿来背篓装好昨儿没洗完的衣服。
踩着从云层间透出的第一缕晨光,柳玉背着背篓朝玉潭河走去。
路上,已经能看到一些早起的村民。
柳玉走着走着,忽然在前方路口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个人也注意到了他,停下脚步,和同行的伙伴打了声招呼,随即三步并作两步地向柳玉跑来。
柳玉眼睁睁望着那个人跑到自己面前,下意识地攥紧背篓的绳子,他睫毛直颤,小声喊道:“元哥哥。”
苏元的目光在柳玉的背篓上停顿了一会儿,问道:“你这么早就去洗衣服了?”
“嗯。”柳玉垂眸看着自己脚尖,解释道,“都是昨儿该洗的衣服没洗,早些洗了,也好晾干了给里长送过去。”
苏元哦了一声,安静了下,话锋一转:“我送你过去。”
说罢,苏元伸手要接柳玉身后的背篓。
柳玉吓了一跳,赶忙后退,摇了摇头道:“不用了,我自己去就是了,元哥哥你们要进山吗?李大哥他们还在等你呢。”
苏元回头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等他的李大河几人,虽有挣扎,但还是收回了手。
“我们不走远了,晌午就回来,到时我去找你。”苏元说,“我还有些事想问你。”
柳玉抿了抿唇,点头道:“好。”
“对了。”苏元眉头一皱,又说,“这些天你最好避着点二舅妈,昨天卢连才洗衣服时落了水,听说又着了凉又受了惊,一宿都烧得厉害,还尽说胡话,昨天那个郎中前脚刚从你家离开,后脚就被喊去了二舅妈家,二舅妈心情不好,怕是会找你的茬。”
柳玉听得微微一愣,半天才点了点头:“多谢元哥哥提醒。”
难怪昨儿卢连才的衣服和头发都湿了,原来是落了水。
只是没想到会病得这般厉害。
别过苏元,柳玉暗地里松了口气。
他来到玉潭河的上游,用了一个时辰把背篓里的衣服全部洗完,他胃口不大,即便装了两个蒸饼,也只吃一个就饱了。
他把剩下的蒸饼重新包好,背着背篓往回走。
结果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远远地看见一个人在自己的院门外面徘徊,听见他的脚步声,那个人转头看来。
正是苏元口中的“二舅妈”,也是柳玉的姑姑柳春华。
第4章 警告别把我儿子扯进去
自打柳玉从那个家里搬出来后,就从未再回去过,柳春华也没有过来看望他的意思,姑侄俩明明住在一个村子里,却硬是连一句话都没有说上。
柳玉走到一半就渐渐慢了脚步,确定了柳春华等的人是他,才加快脚步朝前走去。
很快,他在柳春华面前停下。
虽然他们是带着血缘关系的姑侄俩,但是实话实话,他俩长得完全不一样。
柳玉的长相像他爹,皮肤白、眼睛圆、脸蛋小,看上去纯良又无辜,而柳春华眼眸细长,鼻尖高挺,嘴唇只有薄薄的两片,看上去尖酸又刻薄。
柳玉的神情没了之前的轻松,他眉眼略微下沉,张嘴喊道:“姑姑。”
柳春华没有急着说话,她眉头轻拧,目光毫不客气地上下一扫,把柳玉从头到脚地扫了一遍,才语气不善地开口:“怎么现在才回来?。”
柳玉道:“我去河边洗衣服了。”
“一大早的跑去洗衣服,你还真是勤快。”柳春华早晨起来忙完家里的事便匆匆忙忙地赶过来了,谁知一等就是大半天,她心里窝火,说起话来也阴阳怪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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