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殊禹忍不住轻笑出声,他倒不是嘲笑柳玉,而是想起柳玉把字据放在阳光底下那么仔细地辨认,结果只认得自己的名字,就感觉很有趣。
也感觉这样的柳玉——
真是可爱啊。
可惜柳玉不知道宋殊禹在想什么,听到宋殊禹的笑声,他整张脸跟火烧似的,恨不得把脑袋埋进衣领里。
“很不错了。”一只手搭在他的脑袋上,十分温和地揉了揉,“‘柳’字不仅笔画复杂,而且同‘柳’相似的字很多,你能认出‘柳’字便是很大的进步了。”
柳玉一愣,仰头看向宋殊禹。
宋殊禹把摸他脑袋的手放了下去,可凑近的身体还没坐回原处,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有火光跳动,在火光之下,又仿佛有暗潮涌动。
对视许久。
柳玉的身体越来越僵硬,微张的嘴巴轻轻闭上,他的呼吸很轻,声音更轻:“甄大哥……”
“嗯。”宋殊禹眨了下眼,坐回原处,面色如常地问,“上次我教你的‘杨’字,你还记得该如何写吗?”
柳玉垂下眼睫,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攥紧了又松开,他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他以为宋殊禹要说什么来着,可宋殊禹什么都没说。
“柳玉?”
随着宋殊禹话音的落下,一支毛笔递了过来。
“哦。”柳玉抬起双手接过毛笔,“记得。”
宋殊禹把宣纸往他这边推了推,修长的手指点在宣纸上面:“你写来我看看。”
“好。”柳玉强迫自己不去看宋殊禹的眼睛,他抿起嘴角,一阵酝酿后,捏紧毛笔在宣纸上面缓慢地勾画起来。
宋殊禹已经教过柳玉很多次了,由于柳玉平时事多,只有空闲下来才能和他一起识字,他便用了比较特别的方式,先把生活中常见且常用的字词教给柳玉,等柳玉的字词量变大后,再从头教起。
当然,这是一个长远之计。
对比起宋殊禹,柳玉的写字速度就很慢了,像是蜗牛在爬,笔尖歪歪扭扭,费了半天的功夫才写好一个“杨”字。
柳玉提起笔尖,往后让了让,紧张地对宋殊禹说:“甄大哥,我写好了。”
宋殊禹歪头一看,夸赞道:“不错。”
闻言,柳玉明显松了口气,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我们再把上次教的其他字复习一遍。”
“好。”
加上方才写的“杨”字在内,上次宋殊禹一共教了十五个字,并组合成了二十个词语,复习下来,歪歪扭扭的字写满了整张宣纸。
起初柳玉的写字速度慢,可写着写着就快了,越往后写越是熟练。
复习完字词,宋殊禹把柳玉用完的宣纸放到一边晾干,接着拿来早就准备好的画本。
画本是他们昨天从菊香书肆里租来的,一共租了三个画本,宋殊禹没挑内容,伙计推荐什么,他便租什么。
画本只是用来帮助柳玉识字,只要图文掺半即可。
宋殊禹翻开画本,计划先把画本里的内容向柳玉讲一遍,等柳玉对内容感兴趣后,再让柳玉自个儿把认得的字镶嵌进去。
柳玉以前就喜欢看画本,可以前的他连一个字都不识,有时苏元空了便跟他讲画本里的故事,更多时候苏元没空,他只能自己靠着图画连蒙带猜地想着画本里写了什么。
一听宋殊禹要讲故事,本来有些犯困的柳玉一下来了精神。
他双手撑着下巴,两眼期盼地望着宋殊禹。
宋殊禹失笑,翻开画本第一页,目光扫过页面上一对男女背影的画像,落在画像旁边的蝇头小字上:“这个画本讲的是摄政王宋殊禹和户部尚书嫡女明檀的爱情故事。”
“哦!”柳玉终于记得“宋殊禹”这个名字了,他立马反应过来,“是京城里那位很厉害的大人。”
宋殊禹笑着看了他一眼:“你们村里的人貌似都对他忌讳如深。”
柳玉没什么心眼,却也知道自己身为平头百姓不能随便和外人议论京城里那些大人之间的事,搞不好什么时候就要掉脑袋了。
但宋殊禹不是外人。
为了提醒宋殊禹,柳玉犹豫之后还是小声开口:“甄大哥,那位大人厉害着呢,听说现在的小皇帝都对那位大人言听计从,之前县上有个人不满那位大人颁下来的政策,跑去县衙里大闹特闹,还当着好多人的面说那位大人的坏话,结果第二天就被处以火刑了。”
那件事闹得沸沸扬扬,不仅是整个桐溪县,连桐溪县附近的所有村落都在传。
后来,村里没人敢再直呼那位大人的名字了。
“所以我们不能说那位大人的不好。”柳玉郑重其事地说,“你没了记忆,不知道很多事,可你一定要记住这个。”
宋殊禹看着柳玉故作严肃的模样,突然又想摸一摸柳玉的脑袋。
最近他总是手痒。
“好。”宋殊禹点头,“我明白了。”
说完这个题外话,宋殊禹翻了一页画本,开始念正文。
画本的内容在宋殊禹看来很简单,讲的就是一个一见钟情、你追我赶、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故事,实在没什么新意,看了开头就能猜中结尾。
只讲了几页,宋殊禹就感觉索然无味。
然而柳玉从没听过这种故事,听得津津有味,还时不时地问上一两句。
“元宵夜的灯会是什么样子呀?很多灯吗?”
“应该是。”宋殊禹答,“街道两边的楼上和树上都挂着灯笼,河里的船上也挂着灯笼,灯光映在水里,和岸上交相辉映,街上除了酒楼和铺子,还有卖各种玩意儿的摊贩。”
宋殊禹不知道自己脑海里为何会有灯会的画面,他压下疑虑,尽可能地把画面描述出来。
“还有船吗?”柳玉惊讶极了。
宋殊禹被他夸张的语气逗得想笑:“既然摄政王是在船上对岸上的户部尚书嫡女一见钟情,那么自然是有水也有船的。”
“船上也能挂灯笼?”
“船上为何不能挂灯笼?”
柳玉仰起脑袋想了想,他没见过真正的船,只在苏元借的画本上看到过船,画本上的船小小一只,船头坐着一个披蓑衣戴斗笠的钓鱼人,那样的船连多载两个人都不行,又哪儿来的地方挂灯笼?
他想了许久,实在想不出能挂灯笼的船长什么样子。
他把心中的想法告诉宋殊禹,却见宋殊禹慢慢地收敛起了嘴角的笑意,表情归为平静,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很快,宋殊禹开口:“以后我带你去看能挂灯笼的船长什么样子吧。”
这句突如其来的话把柳玉吓了一跳,他无措地和宋殊禹对视,脑子里仿佛被一根木棍搅成了浆糊,一时间连如何回应宋殊禹都不知道了。
“我……”
“你不用着急回答我。”宋殊禹打断他,“现在还早,你还有时间好好考虑。”
柳玉撑着下巴的双手放了下来,交叠着搭在桌子边缘,在宋殊禹看不到的地方,他的手指紧紧攥了起来。
“可是县上没有灯会。”
桐溪县建在一片平地上,连河都没有,更别说船了。
“那就不去县上,我们去更远的地方。”
“哪里?”
“京城。”宋殊禹看着柳玉的脸,不疾不徐地说道,“我带你去京城看灯会,你愿意吗?”
柳玉始终不敢直视宋殊禹的眼睛,他垂眸安静片刻,才说:“愿意是愿意……可是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我向你保证,在三年之内。”
听到这话,柳玉条件反射地摇了摇头:“那不行。”
“为何?”
“我都十六岁了,再过三年就是十九岁了,可能那个时候我已经娶了媳妇,顺利的话,孩子都有一两岁了。”
“……”宋殊禹瞬间沉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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