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旻突然想起曾和金不戮讨论过的一个问题。
“我师父先与顾白相交,为什么又要灭掉孤山派?”
现在,他懂了。
沈知行不会去灭孤山派。不代表维摩宗没有“安排”他去灭孤山派。
正如今日,温旻未曾想过在金泰周年祭奠动手擒拿吕剑吾。不代表这件事并未发生。
阿辽一定很死我了。
不行,现在这样,阿辽要伤心死了。
我得护着他!
温旻慌忙去找金不戮。却见金不戮已在吕剑吾手中。
他方才失神半晌,根本不知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仿佛目睹整个世界在面前坍塌与陷落。温疯了般向前冲,要将吕剑吾碎尸万段。
吕剑吾啐了一口血,喝道:“魔宗的小崽子。你再往前一步,我便捏烂这小瘸子的脑袋。”
温旻嘶喊:“你敢!”
双目赤红,却生生站住了脚。手里扣了一把铁蒺藜,却不敢打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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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行和简易遥也停了手。
沈知行暗中移动,想要飞身抢人。
吕剑吾狰狞一笑:“沈知行快剑名满江湖,青云莲步无人能及。不如今天试试,看你脚底下快,还是我捏烂这小瘸子脑袋的手快?”
当然是吕剑吾的手快。
沈知行离他们太远。就算顷刻间蹿过去救人,他也还是有时间捏爆金不戮的头。
沈知行非常清楚这一点。只觉周身的功夫今天毫无用处,唯剩一把嗓子可用。
声音都哑了:“吕大哥,不戮还是个孩子,与这些事都没干系。若你想报仇,杀了我便是。”
说罢往前走,要来换金不戮。
简易遥冷冷斥道:“站住。”
跨步拦在沈知行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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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剑吾对沈、简二人之间的暗流汹涌毫不理睬。
别开眼神,望向薄一雅:“我不要沈大护法的命。只想要薄长老手里的人。”
薄一雅手中的人,是阿鹰。此刻因武功被废而手脚颤抖,双眼却直直瞪着金不戮。
薄一雅见牵涉过大,不敢妄做决策,看向简易遥。
沈知行赶忙对简易遥说:“遥师兄!其他的都可以再说,先救这孩子!”
躲在一角的金家堡下人和宾客们纷纷哭喊少爷、金少堡主。
安伯、福伯等人老泪纵横地匍匐往前。一会儿喊阿虎快住手,一会儿冲简易遥求救,求他救救金不戮。
一些衷心老仆绝望至极,甚至冲着简易遥跪了下去,不住磕头,希望感化他。
简易遥半闭着眼睛,视而不见。
爨莫扬朗声道:“简宗主,不戮父亲的周年祭典已经为你所扰。祖坟尽数被毁。你还想要他的命么?!”
温旻赶忙跪在地上:“宗主!金家堡与明月山庄和南部三十二路英豪关系匪浅。今日若留下话柄,日后只怕后患无穷!”
他太知道如何打动简易遥。
下跪却并不求饶,而是从利弊分析。虽然存有私心,却仍旧说得简易遥一笑,终于睁开眼睛,瞧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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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易遥这么一笑,所有的人都捏了把汗。四周骤然安静下来。等着他开口。
他在这一片安静中,果然开口了。
淡淡道:“雨下大了。”
方才一阵混乱,温旻监督打造的雨棚早翻了。
所幸是他监工,质量还行。没有完全被毁。
薄一雅马上对周围说:“支起雨棚。”
立刻有几名暗影武士走出,将一片混乱的竹竿、石柱支起,捡起帆布擦干净,重新搭起棚子来。
这厢还有人生死未卜,那边响起诡异的嘎吱嘎吱竹竿声、咚咚的石柱砸地声。
干枯的寂静中宛如砧板剁肉,令人心惊肉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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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棚搭好。简易遥悠然坐下。
坐在雨棚之下,坐在一片阴暗里。
他不急不忙,对着吕剑吾开口:“那便交代了吧。孤山余孽还有谁,你们的上峰在哪。”
吕剑吾哈哈大笑:“我孤山弟子万千!今日杀不了你,日后定然追你至黄泉!”
简易遥轻笑:“你不肯说,我却知道,你另有一批人前往艾豁山口。他们的身份,我自己去寻便是。”
去往艾豁山口的,正是仇先生等人。
他们远在外地,还等着三日后到艾豁山口同吕剑吾汇合,坐收维摩宗和岩祝相斗的渔翁之利。根本不知今日发生了这等大事。
吕剑吾听闻简易遥探报细致,心中暗惊。表面却不动声色,反讥道:“我怕了!你最好不要去艾豁山口找人,那里都是我的亲兄弟!”
有暗影武士对尔朱锡睿耳语两句,尔朱锡睿立刻禀道:“禀宗主。这几日去往艾豁山口的,有平安治的杨槿。
简易遥慢条斯理地哦了声:“甚好。我一直想不通,江门惨案,何以能在存放于官府的尸体上做手脚。现在明白了——和平安治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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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治一被扯入,和萧家关系非常。
爨莫扬马上道:“莫要扯无关之人!吕剑吾——若阿辽今日性命有损,你我便是世代仇人。明月山庄将杀尽孤山派最后一个人,方会罢手。”
吕剑吾看向他:“你连自己的姐姐都护不住,还敢大放厥词?”
爨少環之死,乃爨莫扬一生之痛。
他被人如此激将,却毫不乱分寸。只是沉声道:“你先放了阿辽。”
如此时刻,能以活人的命为重,而暂缓仇恨。不得不让人敬佩:好决断。
吕剑吾血迹模糊的脸上,似乎是扬了扬眉毛,赞了爨莫扬一声“有种”。
也不继续打嘴仗。一手提着金不戮的领子,另一手仍然捏着他的头脸,向东安洲边缘蹒跚退去。
丁朗等尚能走动的孤山弟子马上小心地退出包围圈。向吕剑吾靠拢,护着他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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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易遥冷冷地说了声:“跟着。”
温旻见宗主未下杀令,略有心安。追着吕剑吾而去。
薄一雅拎着阿鹰,也跟了上去。
沈知行、尔朱锡睿、欧阳千代等人暗暗地围笼成一个阵势,跟随中自有章法。
简易遥则留在最后。看着沈知行的背影。也站起身,缓步跟上。
爨莫扬、岩氏三雄聚拢在另一侧,也沉默而谨慎地追着吕剑吾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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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剑吾腿上有伤,走动不快。
其他人怕逼急了他,一时间也找不到好的救人方位。一行人便缓慢地对峙移动,终于来到东安洲边临海的礁石。
刚一停下,远在薄一雅手中的阿鹰,突然动了动。
薄一雅手中放松了一半的力,看他有何动作。
阿鹰无力的手得以稍微活动。颤巍巍地抬起,先在自己颈部横着一比划,而后握拳在心口一砸。最后扬起满是血污的脸,冲爨莫扬笑笑。
霎时间,爨莫扬整个人都冻住了一般。向来坚毅的双目,涌上了惊骇与痛苦,仿佛见到天下最可怖可恨的事,发生在眼前。
就连他的眼圈,都微微泛了血红。
——先划破喉咙防止叫喊,而后刺中心脏以便迅速毙命。
这正是爨少環的死法。
爨少環死状,除了当日在场目睹尸体的几人,并无他人知晓。
阿鹰当时并不在场。
今日,他能准确描绘其死状。若非凶手,只能从金不戮口中听说。
爨莫扬血都沸了,脑中却在飞快地转:
阿辽现在这副样子,绝不可能作为凶手和阿鹰有所串通。
难道是他无意说给了身边的仆人知晓?
……阿姊被害时含着笑,是凶手乃熟人的表现。
她在镇江随我一起从船上接阿辽时,见过阿鹰。
阿姊性格最是随和。如果再见阿鹰,定然会朝他笑。
阿鹰水性轻功都甚好。他先捡到梅尘断剑,而后藏匿杀人,极有可能。
维摩宗弟子邵弘曾说,事发前后,有高大男子在西湖附近出现。难道是给阿鹰帮手的吕剑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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