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异的鲜花,随风摇曳。姹紫嫣红,又搭配协调不俗艳。大老远就能嗅到馥郁香气,被湖面的风轻轻送来,如温柔的手拂过面颊。
温旻甚至没法叫出这些鲜花的名字。但最吸引他双目的是船头翩翩起舞的孔雀。
孔雀本就奇异,这艘船上不仅有,还是两对。一对翠,一对白。伴着音乐如灵鹫山的盛会。
因为觉得意义不大,今夜他没有再花钱阻止画舫靠近这片湖区。所以,鲜花孔雀舫缓缓飘来,如从梦境驶出,来到他们面前。
舱内探出个美丽姑娘,约莫十五六岁,鲜花与银饰插头。笑眯眯看着温旻一桌:“小公子,上来玩吗?”
周围弟子已经开始欢呼鼓掌,怂恿魔宗右护法的得意门生去尝试人生第一个不同。
温旻并不介意和漂亮姐姐玩耍。可他谨慎,眯起眼睛,琢磨眼前情状。凡是没有把握的,都要好好揣摩。
所以他笑起来,歪着头,天真无害地问:“小姐姐,你脚下的是什么花呀。”
姑娘也歪着头:“上船来,奴家一样样教小公子呀。”
周围又是轻声嬉笑。大家不敢太过打趣温旻,但用眼神在鼓励。
船上船下正在焦灼,突然传来一声爽朗的、富有朝气的、年轻的笑声:“翠珠。请吃个便饭,被你一说怎么像极了女妖精诱拐良家少年。”
翠珠笑了,眼角的羞涩如春风拂柳,正色说:“其实是我们船上公子想请您一叙。”
随着她那如银铃一样的声音,一条挺拔的身影从舱内闪了出来。
刀锋映雪,孤山风寒,如长空烈日之风华扫尽一切的,是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
衣衫华贵。眼神桀骜如鹰似狼。就连挂在嘴角的笑容,都带着三分天下莫能与之争的自信。
温旻本能挂上防御性的微笑,迎上对方狂放的目光。
第5章 4. 炫目的刀和炽烈的人
最先开口的,却是旁边的金不戮:“莫扬哥。”
电光石火,温旻已在脑中把所有姓名中带有“莫扬”二字的江湖少年都过了一遍。又扫了一遍鲜花孔雀舫,难道是——
“明月山庄少庄主?”他问。
少年眼中闪过欣赏,外加几分理所应当。还裹挟一丝一闪而过的,争锋之意。
“温贤弟。”他回应。承认了自己的身份,顺便还表达了对情形的了如指掌,“你我南北相隔,今日能在西湖相遇。缘分二字,着实奇妙。”
温旻扬起眉毛——没错了。南宁爨(cuàn)氏,爨莫扬。
南宁州爨氏,因战乱从中原迁徙云南,世代经营明月山庄。逐步成为西南最大的江湖势力。近期更是频频东渗北上,一直推进到江东一带。颇有与维摩宗一争高下的势头。江湖人称小魔宗。
维摩宗就是魔宗本名了。魔宗当然本来不叫魔宗,由远征塞外的军家谢楼二氏发起于塞外上谷郡小五台山。经历代宗主苦心经营,逐渐向中原拓展,到了简易遥一代已经成为中原第一大宗派。因为行事风格诡异,更因最初的朝堂背景,传闻至今与朝廷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颇具几分视江湖规矩于无物的意思。慢慢便被人简称为“魔宗”了。
也无不好。当人们污蔑一样东西,说不定是因为惧怕——某代宗主如是说。
因为两个宗派同为中原创始人从异域发端,后逐步向中原反渗透。又着实势力雄厚,行为莫测,便被人暗暗叫做大小魔宗。
大魔宗可能无所谓。小魔宗,自然对“小”字是有不同意见的。
温旻轻轻一笑,回复爨莫扬:“也不算难。只是一直没机会拜访罢了。”
知道存在。但是当作没看见。
其实哪里是没机会。过了岭南,魔宗便要慎重行事了。更别说往西入滇。但嘴仗,总是不能吃亏的。
爨莫扬也不生气,笑着从侍女手里接过一个嵌了金银丝和七彩宝石的水烟筒,吸起来。
两个少年,一个是第一宗派的新一代领袖人物,另一个是出生时便含了金钥匙的少庄主。眼神交汇间有电光崩裂,似乎预示了一个诡谲莫测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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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温旻现在在船上。丝竹旖旎,方才请他上来学花名的翠珠正在将玉色茶杯斟了浅茶。
孔雀移步舱内起舞,鲜花随处点缀。更有应景桂子若干枝,散发甜蜜柔软香气,沁人心脾。
一张金丝楠木大方案,温旻坐客座。所带的侍从弟子远远坐在下首其他桌上。
金不戮坐在旁边。爨莫扬却坐在主座偏一点的位置。
温旻揉着润腻的茶杯,垂眸思忖。为什么他坐在偏位。因为是少庄主,所以坐偏位?因为还有什么重要人物?还是因为谦虚?
但看爨莫扬那把张狂写得明明白白的脸,也不像。
他心思活动着,拐着弯地试探:“南宁州茶香闻天下,果然,果然。”
爨莫扬斜倚着座位,一笑:“这是鄙山庄培育的小山种。长在半山腰上。叶嫩时,只取日头初升前挂着霜的那一层,摘下后细细烘熟。雅士颇爱,我却享受不了。”说罢举起水烟筒子又吸了几口,然后示意,“这,才是我的命根子。”
温旻抚掌,恍然大悟状:“这便是鼎鼎有名的明月小山种?今天竟然喝到了爨少庄主手里的珍品。难得难得!不过,少庄主有一事太过谦虚,本次莅临中原,还不是生意兴隆,必须亲自打点不成?看看,连南海老金家也成了明月山庄的大客。”
爨莫扬看向金不戮,哈哈大笑:“阿辽,快说说到底谁是谁家大客。”
温旻听这亲昵的称呼,不由心头一跳,目光跟着爨莫扬看向金不戮——“阿辽”就是他了。金不戮依旧是副惊雷撼不动的表情:“莫扬哥的佩刀,是我爹铸的。”
话说到此,爨莫扬一个眼色,已经有人递过一把刀。身如弦月,牛皮刀鞘,绒皮手柄,和水烟筒一样镶着七彩宝石,还隐隐传出一阵香气。可能是刀鞘木材特殊,或外加特殊暗槽装有香料。这副撩骚的架势,倒是和爨莫扬的脾性十分一致。
主人也不客气,刷地一声便抽出弯刀。软梦细雨的船舱里豁地打了一道闪电。隐隐寒光如霜,是爨莫扬眼底和刀身合一的煞气。
刀回鞘,爨莫扬也在瞬间敛了七分的煞气,只留着三分还原为那份傲:“满月时,金伯伯打给我的。”
大名鼎鼎的七宝镰月刀。
温旻不动声色,寒意却在眼中流淌。
爨莫扬满月是十五六年前,金家堡和明月山庄便已有旧。这些年来明月山庄兵强马壮,大批的武器单子莫不是金泰在支撑?而今金泰身体不支,这是要儿子承袭父业,继续做云南的生意?
难怪两人如此相熟,一个叫哥哥,另一个直接叫小字。至于金爨两家还有什么烂七八糟的联系,他不打算现在一下子问明白。
只是,爨莫扬如今这一晃刀,示威之意十足。是要维摩宗看见他们两家的存在咯?
温旻也不示弱,喝了口茶:“刀是好刀,茶也是好茶。只可惜小弟地处偏远,都是第一次见。”说罢把手搭在金不戮肩膀上,“不戮,这么一说,你可是喝着小山种长大的,真真有福气。”
以退为进,暗讽明月山庄的生意再大,也做不到小五台山。甚至做不到这杭州。
爨莫扬不羁一笑:“小本买卖,当然远不及塞外。温贤弟喜欢,愚兄受宠若惊。回去就让下人们包上几筒,你和朋友们分了喝。再奉上几盒精装,劳烦代为献给简宗主和沈大护法,可好?”
温旻不正面回答:“已到杭州,离小五台山也不过千里路程。不过不知少庄主从南宁到此,走了多久?又打算玩上多久?”
爨莫扬知道温旻意下所问,答得干脆:“三天前就到啦。
温旻心里轰然。
南海到杭州何其遥远,金不戮一个小瘸子却能自己来送断剑,这本就是件奇怪的事。原来,有爨氏撑腰。
两人还玩玄虚,到了杭州内一路藏匿行踪。否则,以爨莫扬这番招摇,以金不戮如此可疑,怎么可能逃得过简易遥的耳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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