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个喜欢清净的人。在平安治和萧府虽受到厚待,却并不常住萧园。
他骑着一头小毛驴,穿过了最清幽的园林一代,又穿过了繁华的街区。复进入城另一端萧索的山区树林。曲曲绕绕,终于来到一座荒凉的院落。
他看了一眼门,开锁,推开院门,拴好小毛驴。又放够了足够的草料和清水,才踱着方步来到卧房。
站在房内,关上房门的刹那,伛偻的身形站直了。就连身量,都似乎比原来高了许多。
他一开口,声音不再那般低沉暗哑。如箫声一般好听,却带有一丝叹息:“危然客栈发生的事,我都知道了。”
他的一切都不一样了。只有那张蜡黄的脸,没有变一下。
仇先生的屋内没有点灯。
月光缓缓流过,照得站在墙侧的两条身影现出了形。
他们的黑衣与夜色融为一体,脸上的面具是愤怒恶鬼相的马头明王。
两个人中,较高而魁梧的那人站出来,喊了声:“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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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英灿客栈之内。
温旻在床上盘膝打坐。没有睡觉。
已经几天了,他的休息全部来自于打坐,没有睡眠。
今日一如往常,罗手素心经练了一遍。
忽然,他听到一阵笃笃声。在这沙沙的春雨之夜,竟然比往日幻听真切得多,而且越来越接近。近到让他不得不跃身而起,豁地打开门。
门口倚着纪佳木,准备推门的手还未落下。笑里是一丝莫测,还带着点儿别样的深意。
固然,群英灿客栈是维摩宗的产业。固然,这几日弟子们都在追查江家血案的消息。再固然,维摩宗全员入住后谁都不锁门,有急事可互相直接推门而入……
可今日没什么特别的事。佳木师姐深夜来访,很是让人奇怪。
温旻和纪佳木从小熟稔。虽然不太明白她身上功夫的细节——好吧,经历过澄水堂死牛鼻子一事,他似乎也多少知道了些。不过重点在于,他知道,师姐每晚都很“忙”。
如此忙碌的师姐,如此普通的夜晚,往他门口一站……
温旻立刻觉得事情不简单。
要不是宗内有癸字堂弟子不得采补外堂同门的规矩,要不是他自己实在还是个娃娃,真以为她来找自己修那个“双”什么的了。
于是,他也一笑,但全身绷了起来,眼睛向纪佳木身后飞快一扫。
纪佳木偏偏一侧身,不让他看。
温旻更觉得事情不简单,又往另一个方向探身。纪佳木却往前一踏,把他堵在门内。
她这样的举动,再加方才笃笃的“幻听”,让温旻顿时悟出了什么。可他又不敢信:
这怎么可能?他怎么会来?
一颗心不由自主地跳起来。要不是温旻历来沉得住气,都想一把将师姐推开了。
纪佳木见他这样,知道他都明白了。笑嗔了句:“臭小子,就你聪明。跟猴子似的。”
说罢将身体让开。
这样一来,就没什么能阻挡温旻的视线了。
一只大红的金鱼风筝,显露了出来,尾巴上嵌着点黛青。
一捧郁郁葱葱的薄荷草,叶子上还挂着窗外的细雨。雨丝凝结成一颗颗晶莹的珠子,就要滚落下来了。
而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温旻第一眼便看见的星子样忽闪的眼睛。
那双眼睛飞快看了他一眼又垂下。那精致的小脸透着蜜色的清亮。鬓边和额角的头发有些湿,耳垂还微微红着,好看的唇抿成线。
这不是一个幻觉。
金不戮,冒着雨来了。
温旻脑袋里嗡地一声,顿时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觉得自己已经耳鸣了。
但他犹自非常警觉地往四周一扫,又疑惑地看着纪佳木。往前站了一步,有意无意离金不戮近了些,形成了个回护的姿态。
纪佳木在他脑门上狠戳了一下:“别犯诡了,人不是姐姐抓来的。我刚要出去,就看不戮小弟弟一个人在客栈门口傻站着。我是好心才把他带进来。”
金不戮的脸已经全红了。先小声说了句:“谢谢佳木姐姐。”然后望了温旻一眼,再又飞快地移开了目光。
“小旻,你的伤好些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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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荷草被放在窗边,随着春雨沙沙轻轻摇晃。大红的风筝如在危然客栈那般,也被挂在床对面。
温旻摆完了这些,回过身,见金不戮还站在门口。
拄着那根拐杖,衬着背后关严的门板,显得伶仃仃又怯怯的。闪着含满了星光和言语的眼睛,只管看他。似乎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温旻就再也没忍住,跨过去一把抱住他,箍紧使劲往怀里揉,揉乱他的头发。
金不戮这才把撑住全身的力气卸了,靠进温旻怀里,拐杖也丢了。回抱着他,用脸蹭着他脖子。好一阵子才发出小小的声音,带着些哭腔:“小旻——我想你了。”
“我也……我也……”
温旻话都说不完整了。只是把人往自己怀里勒,脸不停蹭他头发:“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这两天都没法睡。一闭眼,就看见你倒在地上,全身发紫。每天都好像听见你从走廊那边过来了,拄着拐杖,笃笃笃笃的。可我又知道,你不可能来的……今天终于看见你全手全脚地站我面前,我以为我在做梦。”
过了好久,金不戮才缓过来。脸埋在他怀里,轻轻笑了:“还说。我浑身发紫,拜谁所辞。”
温旻身体一滞,拉开了一些距离。扶着他的肩膀,看到他眼睛里:“不是我。我发誓,我不知道他们要对你……”
金不戮又笑了笑:“就算是你也没什么。如果当时换成我,至多也只能想到这个办法了。
“真的不是我!”温旻嗓子都在发哑,“我有一万个法子脱身,每一个里面都没想过动你一指头。阿辽,我发誓,我要是存了一点算计你的心思,就让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金不戮倒是从没见过他这副指天誓日的样子,斜睨着他,略带顽皮地笑道:“那你补偿我——你们佳木师姐好漂亮,安排我和她单独处处。”
温旻震惊了:“佳木师姐厉害着呢,你给我离她远点。”
“怎么了,你说要解决我终身大事的,是自己师姐就舍不得了?我就偏看上她了。”
“你懂什么!”
“怎么不懂了。不就是那个什么采髓蚀心功法?”
“知道还敢乱说话?吸干你。”
温旻一说完,觉得不太对付。马上想到那天在澄水堂见过的惊悚一幕,脸就发热了。
金不戮显然也想到了同样的东西,脸也腾地一下全红了。
温旻生怕他再来句“离我远点”,赶紧装模作样去整理床铺。把自己那平平无奇的大床摸了一遍,把摞在一起的两个枕头分开。
想了想,又重新摞回一起,并且拍得很扁。
无奈金不戮进步极快。本次非但没有让他“离我远点”,还在一旁学他发坏:“吸干就吸干,我怕啊?人不说了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温旻啪地一下就把枕头扔了:“好哇阿辽,胆子肥了你。这才离开表哥几天,跟谁学的这是。想在花下死?先跟表哥来几下。”
金不戮还不明白事情的危险。学着温旻的样子把桌子一拍:“你会什么呀?吓唬谁?”
温旻一把抱住金不戮扔床上:“是不是吓唬,你试试就知道了。”
第59章 58. 你压到我头发了
温旻抱着压住金不戮,挠他痒痒,往他耳朵吹气。
两个人一起玩了这么久,他深知金不戮是怕痒的。尤其腰、小肚子、脖子和耳朵,一挠就笑得停不下来。
果然,金不戮被他挠得一通乱滚,快要笑死床上了。但被压着也滚不到哪里去,只能嘴上逞强。笑得直抽,气都喘不匀。
“我说,哈哈,我说你怎么,半年不见……就,哈哈哈,长进这么,多呢。原来,吸,吸别人去,了……哈哈哈……都和谁吸了?赶紧,招。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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