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拢朝权,还政于皇上,无论要花多长时间,我都在所不辞。”
他顿了顿,道:“今天我迫于无奈,欺负了一个小孩子,我在此发誓,保护他今后不受任何人欺负。”
那日朝堂杀局,他一剑刺入太后的咽喉,终于亲手为父报仇,实现了第一个愿望。
而现在,林鸿把那张纸递给皇帝,那是他为官十年积累的精髓和经验。在此刻,他完全还政于皇帝,实现了他的第二个愿望。
那么,他还有余生的时间,去实现关于皇帝的第三个愿望……
然而……
燕云潇面色一冷,重重地将茶盏拍在桌上,茶水四溅,茶盏上出现了蛛网似的裂痕。
他冷冷地说:“丞相这是何意?”
林鸿一怔。
“朕不过是提拔了一位功臣,让他去办选人进宫这样的小事,丞相就如此不满,觉得朕分了你的权,就要撂挑子不干了?!下一步,是不是还要玩辞官那一套?”
皇帝声如寒冰,林鸿下意识跪下,视线刚好落在皇帝的黑金龙纹靴上。他清楚地知道,隔着一层薄薄的鞋靴,那漂亮的脚踝上系着一根红绳,他亲手系的。
燕云潇怒道:“怎么,朕连这一点小事都干涉不得?”
林鸿终于明白过来皇帝在想什么,连忙分辩:“臣并无此意……”
可一抬头便看见皇帝放在膝盖上的右手,红绳衬得肤色白皙无比,手腕很纤瘦,他一只手就能握住……那颗珍珠闪闪发着光。
燕云潇面无表情地一挑眉:“怎么不说话了?”
林鸿忙压下旖旎的心思,诚恳地道:“臣早已说过,只要君求,只要臣有——臣的一切原本就是皇上的,此时不过是归还于皇上。臣不会撂挑子不干,自然也不会辞官。只要皇上需要臣,臣便会一直在皇上身边,为皇上赴汤蹈火。”
他这话说得十足真诚。
燕云潇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怒气渐消:“起来吧。”
他自然能看出林鸿是真诚的,这番话也无一句虚言。可是……光是说有什么用?
那年有人承诺,等练好功夫就带他上树。可再次见面时,那人却抢走了他的珍宝。
所以承诺有什么用呢?没有实际行动,再好听的承诺也一文不值。
他向来不是能被承诺打动的人。
燕云潇看也没看一眼那张纸,原封不动地还给林鸿,淡淡道:“那日丞相与朕联手肃清朝堂,丞相是新朝的大功臣,朕重用还来不及。难道在丞相心中,朕就是那鸟尽弓藏、过河拆桥之人?”
林鸿立刻道:“皇上在臣心中,天青日白,霁月光风,玉洁冰清。”
他顿了顿,又将纸递了过去:“此物还请皇上收下,皇上会有大用。”
燕云潇没再推拒,指尖轻叩着桌面,又恢复了懒洋洋的笑意:“相爷方才说,这上面有所有官员的七寸。那么……相爷的七寸又是什么?”
他眼含戏谑,林鸿哑然无语。
是你。
林鸿心中默然道。
一阵沉默后,燕云潇摆了摆手,随意翻看起那张纸来。
他脸上依然挂着笑意,但林鸿敏锐地感觉到,他心情不好。
皇帝永远笑得如沐春风,但林鸿全副心思都在他身上,自然能识别他笑容掩盖下的情绪。
林鸿不知道皇帝为何心情不好,因此小心谨慎地回答着皇帝的闲话,如履薄冰,生怕有一句话说错。过了一会儿,皇帝似乎是嫌他无趣,皱眉挥手让他走了。
直到走出宫墙,林鸿依然没有想出个所以然,便问小厮:“你可娶妻了?”
小厮惊奇道:“小人的媳妇是相爷府上的洗碗娘,相爷当初还赏了我们夫妻各二十两银子。”
“……”林鸿心事重重地道,“你媳妇会不会心情不好?”
小厮想了想:“很少。”
林鸿道:“如果她心情不好,你当如何?”
小厮贴心地问:“相爷在意的人,今日心情不好?”
林鸿道:“是。”
“那是为何心情不好?”
林鸿想了想:“不知。”
小厮惊奇道:“为何会不知?相爷方才不是一直与那人在一起?”
“……”林鸿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闭嘴,回府。”
第31章
选纳宫女太监一事开始进行,谷源成第一次接手宫中的事情,难免紧张,少不得来请教林鸿,林鸿自然悉心教他。
此事落定后,林鸿又把手边的一些事情放给他做,发现此人虽然经验不足,但胜在心思玲珑,教他做了一遍的事情,第二遍总能处理得妥妥帖帖。
谷源成一开始以为丞相是恋栈专权之人,去请教前颇有些惴惴不安。哪知丞相竟知无不言,一派慷慨真诚,把许多重要之事都交给他做。他感怀丞相的胸襟和气度,越发敬佩。
有了谷源成协助,林鸿这几日闲了下来,便时时琢磨皇帝的情绪。他一天两次往宫里送栗子糕,皇帝却总是神色淡淡的。
来找他的官员小心翼翼地问他,是在担忧西北的旱情,还是南边的匪患?林鸿面色冷峻地摇头,心里却在苦笑,他不过在想皇帝为什么心情不好。
这晚他给皇帝送了一杯桂香蜂蜜牛乳茶,皇帝脸上总算有了点吝啬的笑意,就着牛乳茶吃完了栗子糕,约他明日在御花园散步。
林鸿心里的大石头放下,暗暗记下:他喜欢喝甜的。
翌日,秋高气爽。
燕云潇穿着件淡青色袍子,握着从不离手的折扇,慢悠悠地在御花园散步,不时折下一枝金桂。
已是十月初,金桂却仍开得灿烂。这是从北域移植的树种,耐寒,桂花能一直开到十一月底。
“前几日,秦焕极和朕闲聊时提到,御林军似乎对他多有不服。”燕云潇道。
林鸿一直跟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闻言道:“御林军被刘勇掌管了二十多年,早已成为半只私军。刘勇下狱后,众人都以为副统领许泉盛会接任统领之位,哪知秦焕极却被前太后推上统领之位。他之前与御林军毫无渊源,自然难以服众。”
燕云潇道:“秦统领是个有能力之人,性情非常隐忍,是成大事之人。”
他从林鸿给他的那张纸上,知道了秦焕极的曲折身世,决定重用他。
林鸿立刻明白了皇帝的意思,当即道:“臣这就设法敲打御林军一番,帮他坐稳统领之位。”
燕云潇微微一笑:“不。”
“什么也不要做,让御林军闹得越凶越好。”
林鸿知皇帝已有了章程,便不再问了。
两人绕着湖岸向对面走去,燕云潇道:“朕最近夜里睡得不好,昨儿喝了相爷送的牛乳茶,倒是睡得好些了。”
林鸿关心道:“是不是最近太累了?要不要宣太医来看看?”
“不用,朕已经知道病根。”
林鸿:“那是为何?”
燕云潇顿住脚步,转过身来。
林鸿忙站定,就见皇帝眼含戏谑,嗔恼地道:“相爷把朕的爱妾们一股脑打包送走了,没有温香软玉在怀,天气又如此寒凉,让朕怎生安眠?”
燕云潇用折扇在林鸿胸口敲了敲,不悦地道:“嗯?”
清淡的香味从皇帝身上飘来,林鸿全身僵硬:“臣……”
燕云潇好整以暇地盯着他。
林鸿喉结滚动,艰难地道:“臣这就去……”去什么?把侍妾找回来?他一点也不想这样说,于是硬生生卡住了。
燕云潇上前一步,两人本就贴近的距离又缩短了一截。
他低声在林鸿耳边道:“相爷仔细想想该怎么办。是去给朕选百十个美人进宫,还是……相爷日日来给朕暖床?”
轻若鸿羽的呼吸喷洒在耳骨上,林鸿僵成了一块木头,全身血液倒流,汇集在头顶。他动了动嘴唇,却一个音也发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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