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鸿和皇帝对视,心情发紧。
若皇帝派他去西北,能为朝廷做事,他自然欣然。他之前主理了好几桩大谈判,都为朝廷争取了额外的利益,派他去是众望所归的。
可是……
昨日皇帝刚刚答应了他试一试,在这个节骨眼,他难免会有私心。
此去路途遥远,来回之间,至少也要一两个月。
等他回来,君心是否依旧?
皇上派他去,是不是反悔了昨天的事情?
是不是想把他远远支开?
一时间,林鸿简直百感交集,五味杂陈。
可他望入皇帝的眼睛,从那双微微弯起的桃花眼里,看出了一丝戏谑的笑意。
燕云潇收回视线,接上方才的话:“……林相刚从江南回来,休息一段时间吧。”
“谷源成,你去,莫要让朕失望。”
百官都愣了一下,谷源成自己也愣了一下,回神后忙跪下谢恩。
燕云潇又瞥了林鸿一眼,见他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不由得心里冷哼一声:这人只想着在家里种地绣花做糕点,格局太小。
他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林鸿一眼。
林鸿略为疑惑地望着他。
燕云潇借着桌案的遮挡,做了个拇指向下的手势。
这个角度,只有第一排的林鸿能看见他的动作,略微一愣后,林鸿无声地笑了笑。
燕云潇是想把林鸿留在京城的。他这么多年来,没有与任何人发生过关系。现在有这么一个人请他来试一试,他心里其实也充满了好奇,想看看这段关系会走向何方,想体会一下话本中的情爱。
他是一个非常喜欢刺激和新奇的人。
散朝后回到暖阁,刚进门,便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拉了过去。燕云潇下意识反击,两人过了几招后,他被压在了墙上。
燕云潇不满道:“丞相又想以下犯上?”
话虽这么说着,他语气懒懒的并无不悦,姿势也颇为闲适。
林鸿在咫尺之间望着他,握住他的手,移开抵在胸口的折扇,声音低沉地说:“皇上又想把臣支走。”
燕云潇虽然不是那样想的,嘴上却不肯承认,挑眉笑道:“那又如何?”
“当然,皇上若派臣去,臣心里也一样甘之如饴,但总比不上陪在皇上身边。”林鸿说,“臣想天天照顾皇上。”
燕云潇皱了皱眉,觉得他此话有逾矩之嫌。但转念一想,林鸿昨晚说这叫“表达情绪”,并非要求他做什么事。
这么一想便能接受了,燕云潇觉得自己应该宽容他,于是大度地笑了笑:“你可以想。”
说完,他惊奇地道:“你额头怎么了?”
林鸿摸了摸额角撞出来的大包,冷静地说:“有一种西域传来的变种蚊子,叮人特别狠。”
他顿了顿,眼里闪着期待:“皇上是在关心臣吗?”
燕云潇奇道:“这有什么好惊讶的?”
林鸿还没来得及高兴,又听燕云潇道:“朕关心天下所有人,其中自然包括丞相。”
林鸿:“……”
暖阁外传来脚步声,两人都耳力超群,分了开来。
接见了几位官员后,用过午膳,林鸿邀燕云潇去御花园散步。
两人上次一起散步,已是正月前的事情了。快半年过去,御花园姹紫嫣红,蝶飞蜂舞。
燕云潇换了轻薄的浅蓝长衫,腰间是同色的龙纹绸带,足踏月白鞋履,头戴白玉冠,广袖飘飘,风致翩然。行走在百花丛中,好似落入凡俗的花神。
林鸿落后于他半步,看不够似的看着他,嘴边不自觉地露出微笑。直到现在他还不敢相信,这样的人,成为了他的人。
“皇上无论穿什么衣服,都是一样的俊美。”林鸿由衷地说。
“朕知道。”燕云潇瞥了他一眼,轻笑道,“丞相这马屁,拍得也太没水平了。”
林鸿道:“臣没有拍马屁,是在赞美,我们现在的关系,应该时常互相赞美,增进感情。”
燕云潇像是被勾起了兴趣:“是吗?”
他停下脚步,上下打量了林鸿一番:“丞相的肌肉练得不错。”
林鸿一愣,反应过来,皇帝是在礼尚往来地赞美他。
他失笑地跟了上去,问:“皇上今天早上做了些什么,早膳用得如何?”
燕云潇弯腰摘下一枝淡紫色的鸢尾花:“问这做什么。”
林鸿耐心缓慢地讲给他听:“爱是分享,分享的可以是趣事乐事,也可以是生活中的点滴小事。分享可以增进了解,提高对方在生活中的参与感。”
“唔。”燕云潇正在新奇之时,这种小事还是愿意配合的。他想了想,“起床后,我自己换了衣服,让蓝卫带着吃食去喂小枣。早膳是蟹黄包,燕窝酥酪,松子粥。然后便去上早朝了。”
林鸿略一思索便知道他为何自己换衣服,视线落在他腰间的蓝色龙纹绸带上,三层衣服下面,是那条红色肚兜。
林鸿心里一热,强压下悸动,问:“明日我来为你换衣服可好?”
燕云潇:“不好。”
他早上虽有此意,但想到此人那不怎么行的自制力,给他换衣服定会趁机揩油。他便打消了念头。
林鸿也不气馁,转而关心道:“蟹黄性寒,你这段时间养身体,不宜吃蟹黄包。等腹寒之症治愈,九月份黄酒配大闸蟹,才是美味。对了,那茶饮可有喝了?味道可还喜欢?”
燕云潇一笑,跨过一步宽的溪流:“本以为药材熬成的茶饮肯定难喝,没想到味道还不错。”
林鸿笑道:“用的是味甘的药材,又加了蜜和酒酿。既然不难喝,我便在暖阁中给你备着,用它代替平日的茶。”
燕云潇用折扇敲了敲他的肩膀,当做默认。
不知不觉间,两人走到了御花园角落的大树下。
林鸿瞅了眼燕云潇的神色,见他唇角微扬心情不错,便斟酌着开口:
“皇上那时还小,可能不记得,我们在这里……见过一面。”
燕云潇收起折扇,停下脚步,神情莫测地望着他。
林鸿观察着他的神情,小心翼翼地说:“你那时应该是自己跑出来的,扎着两根红头绳,站在这棵树下面,不知站了多久。你拿着块糕点,捏碎了,就哭了出来……”
燕云潇眯了眯眼,握紧了折扇扇柄。
林鸿忙打圆场:“你那时才四五岁,不记得也是正常的。你说你想上树,我抱着你试了好多回都没成功,你还安慰我,说我已经很厉害了。”
听着这番颠三倒四的话,燕云潇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林鸿咧嘴灿烂一笑:“我想说,我在你小时候就抱过你。你当时双手抱着我的脖子,靠在我怀里,特别乖,特别可爱。”
见他面色不善,林鸿忙又道:“当然,你可能不记得。”
“谁说朕不记得?”燕云潇冷冷地说。
“朕当然记得,记得某个混蛋答应了回来找朕,五年后却带着那妖后的走狗来抢走朕的东西。”燕云潇道,“林大人,就这样你还妄想着朕给你好脸色?做梦去吧。”
他说完就快步向前走去。
林鸿忙跟上去,拉住他的手腕,态度诚恳:“我错了,我确实是混蛋,就这一次,以后再不会有了。若是再犯,你把我贬到天涯海角,我绝无怨言。”
燕云潇冷哼了一声,脚步却放慢了。
林鸿放低声音又道:“潇儿,宝贝,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燕云潇警告地盯着他:“不许乱叫。”
“还有,那什么哭的事情,你记错了,往后不许提起。”
林鸿自然忙不迭地应下,又温言哄劝了许久,燕云潇态度渐渐软化,勉为其难地原谅了他。
夜晚,暖阁亮着灯。
林鸿坐在角落,盯着皇帝对面的人——今科探花郎沈清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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