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如丝缕飘落下来。
不大,两人赶着进家门。只头发湿了一点儿。
院子里没人,陶青鱼见满院子的衣服忙扔下板车收衣服。
“小爹爹,小三叔!下雨了!”
陶青鱼一连扯了半杆子,最后直接被方问黎那件披风蒙头一罩,完全失了视线。
“你个小哥儿,收个衣服都能收得慌里慌张的。”
方雾将他头顶的披风拿下来:“抱屋里去。”
陶青鱼无辜挨了一顿嫌弃,故作委屈道:“那不都下雨了,晒干了又打湿多可惜。”
方雾:“行了,快进屋去。”
路过堂屋,也不见一个人。
陶青鱼疑惑地将衣服带进他小爹爹屋里。
但此时屋中装满了人,几乎下不了脚。
“这是这么了?”
“没怎么。”陶有粮回道,眼睛仍旧看着陶大郎的手。
“就是你小爹爹说看见他手动了,我们过来看看。”
“什么!”陶青鱼一个激动,险些将手里的衣服扔地上。
杨鹊忙接好道:“我们守了这么久也没见动一下。”
“小爹爹,你真看见了?”陶青鱼着急反过来问。
方雾:“……我也不知道。”
今日午睡起来,朦胧间发现自己握住的两根手指动了动。可后头再看也不见反应。
跟家里其他人说了,大伙儿围着看了一下午仍旧没见动静。
陶青鱼渐渐冷静下来。
“要不明日,请大夫来家里看看?”
“也好。”陶有粮杵着拐杖慢慢站起身,“走吧,别围在这儿了。”
一屋子的人陆续离开,陶青鱼在床边的小凳上坐下。脸上的笑容落了下来。
动手指兴许是真的,但也许并不代表他爹要醒过来。
不能抱太大的期望。
酝酿许久的雨落下,噼里啪啦打在屋顶,不一会儿屋檐下的雨珠串联成线。
山村雾气缭绕,天幕彻底黑沉。
村中各家陆续亮起烛火,昏黄光晕透过纸窗,各家陆续用起了晚饭。
啪嗒——
陶青鱼仰头看了一眼屋顶,立马去灶屋端盆儿拿壶,接在雨滴落下的位置。
陶家今日的晚饭晚了些,陶青鱼清点完今日的进账去灶屋帮忙。就听他小爹爹道:“屋顶又得补了。”
灶屋漏雨的地方多,盆跟木桶几乎快要将下脚的地方摆满了。雨水叮咚,凑起一曲凌乱的清乐。盆外溅在土做的地面的水花多了,踩一下都脚滑。
陶青鱼:“过几日天晴了,我跟三叔重新换换屋顶。”
“哪用得着你来换,叫你三叔弄就是了。”
陶青鱼坐去灶孔边,橘色的火光映照在身上,暖意袭来。陶青鱼慢吞吞打了个呵欠。
“那几个小的呢?”
“练字呢。”
“用不着你操心。”杨鹊道。
“你小锦叔拿了酒楼用的草纸给他们,厚厚的一沓,够用半年了。”
陶青鱼半眯着眼睛,周身被火光烘得暖洋洋。听着柴火的哔啵声,陶青鱼心湖平静。
爷爷三兄弟,三爷爷家混得最好。也跟自家关系亲近些。小辈当中,他又从小跟着小锦叔长大,小锦叔自然他对自家多些关照。
另一面儿,家族为重深入每个人心中。站在陶氏宗族的立场上,多出些人才也是陶家族长所乐意看到的。
家里几个孩子都不笨。
小锦叔常年在外,能帮的地方有限,陶青鱼还是想送他们去学堂。
尤其是青嘉,如今正是上学的年纪。再耽搁下去就晚了。
他歪着身子,肩膀抵着杨鹊的肩膀。纤长的睫毛被火光覆了一层金黄,盖在琉璃一般的眸子之上。
他盯着灶孔里的火苗,发着呆。
方雾看他一眼,手上揪面疙瘩的动作加快。
锅里放了一点点猪油,面疙瘩下去咕噜滚个几开,放满了青菜叶子。撒上一点盐就行了。
嫌嘴巴淡的就用咸菜就着,吃完一碗差不多就够了。
“端碗吃饭。”
“鱼哥儿,别又睡着了。”
陶青鱼脑袋微动,歪头靠在杨鹊肩上。“不想动……”
方雾笑:“那小爹爹喂?”
陶青鱼不情不愿站起来,嘀咕绕过他小爹爹身后。“多大人了,还喂。”
吃完饭,一家人就着做饭温出来的热水收拾收拾就睡觉。
听着雨声,疲惫的身子很快拉着意识坠入梦中。
次日醒来,雨还在下。山村朦胧,浸透在雾气当中。鸡鸣声声,正是起床的时候。
一下雨,气温骤降。
陶青鱼只觉得自己的被窝也变成了冰坨子。翻个身,冷风从缝隙中灌入,睡意被一扫而空。
今日是修不成屋顶了。
雨下了一夜,路上的泥都被泡软了。还得愁怎么把东西带到县里去。
吃饭的时候,陶有粮道:“天气不好,县里该是没人也,不好摆摊,要不……就算了。只把大夫请来看看。”
请大夫来看花费贵些,但把陶兴永搬到县里去,他人也遭罪。更别提要是路上凉了或者磕到了,再生什么病就更不好。
陶青鱼想了想。
“先去看看,能摆就摆。”
陶兴旺也默默点头。
能挣一点儿是一点。下雨而已,租个棚子就行了。
陶有粮心里叹气。
邹氏抚了抚他后背,道:“歇一歇吧,都忙活好些天了。别以为年轻就能随便折腾。”
陶青鱼:“没折腾,下雨而已,多大点事儿。”
两个老的拿他们没法子。
真真就是一个种一代代生出来的,活像他们自己。
陶有粮绷着脸道:“随你们。”
为了赶早多挣些,吃完早饭陶青鱼跟陶兴旺就出门了。
宝瓶村去县里的路虽是大路,但不是官府常年修整的官道。下了雨之后,路上泥泞,打滑不说还尽是坑洼。
板车不好推,陶青鱼就跟陶兴旺一人一个背篓。
担心小金鱼在背篓里撞来撞去,干脆也用手拎着水桶走。也好时常看着点儿。
一手撑着伞,一手拿木桶。小心翼翼走到街上时,裤腿全是泥点子。好在穿的是皮面的短靿靴,脚底没打湿。
像陶老爷子说的,下雨不好做生意。
路上行人匆匆,买了东西就归家。
陶青鱼先跟陶兴旺一起去租了棚子摊位,放了东西就去进福巷拿家伙。
刚进巷子,就见着阿修搬着东西出来。
“小鱼老板,我先去了啊。还是上次那位置不?”
陶青鱼呆滞一瞬,点头。
“你怎么知道我们来了?”
阿修一脸喜气道:“我买菜瞧见的。主子在屋里等你。”
“对了!你帮忙劝劝他,他生病不去看大夫,我怎么说都没有用。”
陶青鱼依旧背着他的背篓,伞面盖在上面,雨水滴滴答答掉落。走动中,衣摆沾染雨水也被洇湿成了深色。
不看大夫?
方夫子还真像他醉的时候,孩子心气。
陶青鱼想到他醉酒后皱眉喝下的那一碗醒酒汤。难不成还怕吃药?
目送阿修走后,他才过去敲门。
“门没关。”低哑的男声传出,带着几声闷咳。
陶青鱼推门进去,就见方夫子撑着伞出来。他唇色红得不正常,眼微垂,没什么精神气。
陶青鱼瞥了一眼他依旧仙气飘飘的穿着,心道:又是为了风度不要温度的。
上到屋檐下,陶青鱼将伞搁在下一步台阶。他将背篓里的包裹打开,披风拿出来递过去。
“你也不怕冷。”
方问黎恹恹只抬了下眼皮,不接。
“你披着。”
“我今日穿得厚,不冷。”
看方问黎依旧不动,陶青鱼咬了下腮帮子肉。脑中忽然想到他醉酒时,叫他喝药的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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