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劲收回视线,看向安哥儿。
安哥儿正打算整理一下用来包食物的玉米皮,闻言一惊,身子立马僵住,一双眸子睁的老大。
谷栋?
他反应这般大,秦劲立马出言安慰:“莫怕,他又不吃人。你无需说话,我与他打个招呼。”
这句话让安哥儿紧张的情绪缓解不少。
没错。
又不能吃了他。怕什么?
谷南说了,这人没生气。
那么大一捕头,总不能出尔反尔吧。
就在安哥儿自我安慰之时,谷栋已经骑着马来到小摊子前。
秦劲笑着对谷栋招了下手:“栋哥,这么早就下乡办差,用早饭没?要不要来块点心?”
谷栋单手撑着马鞍,长腿往后一抬,便轻巧跳下马来。
他摆手道:“用过早饭了。”
他声音一响起,已经放松下来的安哥儿,浑身又紧绷了起来,并且眼睛死死盯着背篓里的玉米皮,睫毛都忘记眨了。
但谷栋像是没瞧见他,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对秦劲说道:“你既在这里,就帮我给严村长传个话,省得我专门跑一趟。你告诉严村长,就说县衙要挑十名民壮,让他举荐五个村人,明日带到县衙去。”
“民壮?”秦劲不解?
普通小民对衙役并不了解,谷栋便解释道:“对,临到年关,需要人手在城中乡里巡逻,县衙人手不够,得补几个进去。”
“民壮属于三班衙役里的壮班,从良民中挑选,不入贱籍。若平日里分派的公务不多,可留村务农,不必日日去县衙应卯。”
“没有俸禄,但由衙门管饭。”
“明白了。”秦劲点头,心中有数。
这可是一个好差事。
不入贱籍就能成为威风凛凛的衙役,这活儿可太抢手了。
“栋哥放心,待会儿收了摊,我立马就去严村长家将此事告知他。”
“明日辰时,让他领着人在县衙门口等着。你继续摆摊吧,我还要到附近几个村落交代此事。”说罢,他双手抓住马鞍,没有踩马镫,只是双腿发力轻轻一跃,整个人就坐在了马鞍上。
这个动作行云流水,如古装剧里身怀轻功的大侠一般,秦劲甚至没有看清楚,只觉得眼前一闪,他就已经坐在马背上了。
秦劲:“……”
上次去五里沟抓赵元宝,谷捕头的上马动作也这么炫目吗?
定是没有的。
不然他肯定会留下深刻印象,身为种花人,谁还没有武侠梦?
他扬起笑脸,目送谷栋骑着马走远。
待收回视线,刚巧看到安哥儿长长呼了口气,甚至还抬手锤了几下肩膀,似是那里的肌肉不舒服。
眨了眨眼,一缕疑惑悄然浮上他心间,刚才谷捕头不是在开屏吧……
可安哥儿垂着眼睛,根本没瞧见啊。
摇了摇头,他将这个念头赶出脑海。
他这个想法还是过于大胆了,肯定是他想多了。
他对安哥儿道:“等回去了,让妙哥儿给你捏捏肩,他会这个。”
“……好。”安哥儿低声应了下来。
回去后的确得让妙哥儿给他揉揉,冷不丁碰见那人,比在地里割了一天麦子还累。
谷栋身子挺得笔直,慢悠悠走出大集后,他拍了下马肚,□□的骏马立马跑了起来。
凉风拂面,但他的脸色比迎面的风还要冷。
回想起刚才那个始终低垂着的脑袋,他嗤了一声,拒绝他时的魄力呢?这会儿倒是装鹌鹑了!
瞧着跟普通的乡下小哥儿没什么两样啊。
真看不出暗地里竟存着招年轻小伙上门的心思。
呵。
好一通嘲讽之后,他收紧手中的缰绳,小风如刀,吹的耳朵疼!
其实这种跑腿的活计,他随便点一个衙役就能做,也不知怎地,他鬼迷了心窍,竟亲自跑这一遭了。
但没白跑。
那个秦安,见识了他这位捕头的风采,肯定自惭形秽,从今后拒绝他的缘由就从想招年轻小伙改为灰头土脸自愧不如了。
总算教他出了口气。
还看不上他。
呵。
……
他自嘲一笑,双腿夹紧马肚催着马儿快跑,他真是魔怔了,竟然和一个无依无靠的乡下小哥儿较劲。
让秦安自卑,于他又有什么好。
如此苦命之人,好不容易从泥潭中挣脱出来,他竟是想踩上一脚。
真是对不起身上这套衙役服。
定了定神,他收起乱七八糟的心思,打马直奔王家屯。
民壮属于半农半役,不会长留县衙,因此大多来自于县城以及周边的村子,若离得远了,遇事不好通知。
距离县城十里内的村子,每村出五个人,明日择优选取。
这活计虽无俸禄,但穿上衙役服,进出县衙,那就和普通小民不一样了。
再者,县衙收取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规费,大头入了那些正经官员的腰包,留下的少数便是衙役、小吏的俸禄。
大晋吏治清明,上头的正经官员不会将这些银钱全部收走,因为下面的胥吏没有俸禄,全靠这些银子维持生计。
若是将这份银子全部收走,那么胥吏肯定会从百姓身上压榨油水。
这很容易造成官逼民反。
朝廷不许。
偏远地方的官员可能会罔顾朝廷政令,但东乡县距离京城近,甭管是三年一换的县令还是常驻的县丞县尉主簿等官员,都给满县衙的胥吏留了份银子。
也给满县的百姓留了活路。
每月收取的规费没有定数,全看当月的创收,但平均下来,他这个捕头一年能有个二三百两。
普通的小吏、衙役,也能分得二三十两。
但这只是明面上的。
暗地里的收入,那是不必上交的,像是有人闹事,衙役前去办案,如若事情不大,且当事人有眼色塞些银子过来,那这些钱出任务的衙役就自留了。
事情自然也是小事化了。
无人追究。
此次主簿大人要添一位专门负责户籍登记、核对的书吏,秦书礼送的银子,大头入了主簿大人的腰包,小头则是被负责给他说好话的那位攒典大人给拿了。
如今秦书礼的算盘落空,送出去的银子自然收不回去了。
进入两位大人腰包的银子,也不会拿出来与县衙众人平分。
总之,现在年景好,百姓日子过得下去,进了县衙当差的,那日子只会更好。
且说秦劲,今日运气不错,又是不到中午各项吃食就卖完了,惦记着谷栋的交代,他立马收摊回村。
到了村口,让安哥儿、秦文先回家,他去了严家,给严祥传话。
一个村子只有五个名额,且只要青壮,他一个现代人,对衙门里的弯弯绕绕知晓不多,但严祥懂得。
县衙的民壮班有五十人,因油水不错,且不入贱籍,一直都是多人争抢的香饽饽。
别说是下面的村子以及县城里的人家,一些官宦人家的远方亲戚也瞧得上。
因此,大多人都是充个人数,走个过场,除非特别勇武,不然这种好差事落不到村人身上。
秦劲听完严祥的话语,只道:“严叔,我明白了。但普通村民应是有机会争取的,我瞧着书达不错,你觉得呢?”
“秦书达?”严祥有些意外。
“书达他生的魁梧,一身力气,年纪也不大,青、壮俩字全都占了。”
秦家男人个子都高,包括秦书礼秦书达这对兄弟。
而且吧,他总觉得今日谷栋是悄悄开屏了。
开屏的对象自然就是安哥儿。
秦书达身为安哥儿的亲二哥,平日里对安哥儿还算关照,搬家那晚,秦书达天黑之后才回村,顾不上吃饭就匆匆来了荒院安慰安哥儿,并让安哥儿今后有什么活计尽管找他。
之前他与叶妙成亲,成亲前一日,秦书达过来帮忙做杂活,成亲当日也送了二十文礼金,比之秦书礼,秦书达可太正常了。
早些年因着朱二红的关系,他们四兄弟与秦书达这位堂兄弟关系一般,可自打秦书达与秦书礼分了家,秦书达就开始与他们四兄弟正常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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