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猋先生一手医术出神入化,却不大与他说话,开口也都是凉凉的讥嘲之语,平时偶尔会外出,有时候去外面的药店转转,有时候则到处看不见人影,他早就习惯了。
“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外出……罢了,可有说你的腿何时能好?”
“治疗快结束了,大体已经无碍,但想要完全恢复,还得一个多月,”厉宁封看出他的担忧,“父亲是不是在担心北夷会趁着这次朝中动荡,进犯边疆?”
“正是。”
“从京城往北夷传信,需要半月的时间,等到北夷反应过来也需要时间,儿子的腿差不多完全好了,到时候立即前往边疆。”
老侯爷心里隐忧未散:“希望如此吧。”
-
连慎微从皇宫出来之后,就消失了。
明烛满处找他找不到,直到傍晚都没看见。
叶明沁晚上从宫中回来,带了几个人去摄政王府,她有些事情想问问义兄,却没看见人。
她是连慎微的义妹,府中有些直到内情的没把她当外人,就告诉了她摄政王如今不在府中,府里的天南、明烛两位大人,都出去找人了。
叶明沁心中一凌。
一瞬间脑子里闪过了很多阴谋论。
京城里有北夷的奸细她知道,这种情况下若是再出乱子,如果义兄失踪……怕是更加大事不妙。她没有声张,自己带着心腹也帮忙出去找了。
明烛最后迫不得已去找了风恪,问问他有没有见过主子。
风恪听完脸色就变了,心当场悬了起来,一连说了两声‘完蛋了’,把明烛搞得紧张不已。
这一找,就找到了晚上,直到风恪耳尖,捕捉到了一抹熟悉而悠扬的箫声。
天知道他听见这箫声的那一刻,一直冰凉的手脚才有了点暖意,他多怕连慎微永远找不回来了。
气喘吁吁地赶到地方时,风恪发现这里是京郊的一处悬崖,视野极其广阔,下方是一整片竹林。
残月高悬,清风拂竹,沙沙轻响。
他找了大半天的人没什么形象的懒散盘着腿,姿态闲适,就坐在悬崖边上,原本披在身上的薄氅被他铺在旁边,上面放着三坛酒。
两坛已经空了,歪歪斜斜的倾倒。
风恪没出声,听他吹着这首曲子。
不是上次吹的侠客行千里,是一首在江湖广为流传,却始终没有名字的无名曲。
空灵,怅惘,悠远如梦。
吹完之后很久,连慎微低咳几声,似乎是笑了,语气也懒懒的,带着醉态,“来了?是谁?”
风恪:“你现在的身体,不能喝太多酒。”
“我可以,”连慎微半眯起眼,“我还可惜为什么不是凤凰台的酒。那里面的酒,才是正宗的好酒,名字也风雅,我一个人能喝趴下你们两个,京城的酒……”
他略显嫌弃的摇头,“不好。”
碧色的洞箫在手里转了一圈,尾部坠着的暗红色白玉穗子也跟着轻轻晃动。
嘴里说着不好,他却提起酒坛,又给自己灌了一口。
连慎微回头看了一眼风恪,笑出了声,然后支起腿,拍拍自己身侧的位置,随意道:“你那是什么眼神?难不成还以为我会从这里跳下去吗,过来坐。”
风恪走近,但是没有坐下来,没再扫兴的说‘你不能喝酒’这种扫兴的话,“你今天很开心吗?”
“不明显吗。”
连慎微看着天上的明月,“十年来,从没这么轻松开心过。”
他望向风恪:“你不为我开心吗?”
连慎微说道,“我没有仇人了风恪,浮渡山庄,终于大仇得报,我的亲人可以瞑目了,我替他们报仇了。”
“身为朋友,我替你开心,”风恪道,“但是身为发小,我心疼你。我父亲看见你这样,也会心疼的。”
他看着连慎微的眼神复杂。
可是他自己真的开心吗?
风恪没说那么多,无声叹了口气:“这些年,你很累了吧,该歇一歇了。犹蔚姐和伯父伯母看见你这样,会责怪你不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连慎微很久没出声,慢慢躺在了地面的薄氅上,他醉意朦胧,盯着夜空看了很久,忽的抬起手,用手臂遮住了眼睛。
“他们也会想着我吗。”
“嗯,会的,他们那么疼你,”风恪抬起头,假装没有看见他眼角没过的泪。
“为什么十年前死的不是我,”连慎微低声道。
明烛、天南和叶明沁赶过来的时候,恰巧就听见了一句疲惫、微微涩然的呢喃:
“……我好累啊。”
作者有话说:
连慎微这章吹得无名曲,可以带入一下洞箫版本的《御剑江湖》,非常空灵悠扬。
还有前面提到的纯洞箫版本《侠客行千里》,也可以搜到,大家感兴趣可以去听听。
果然是开学了,评论区少了很多眼熟的宝贝打卡,开学快乐,作业写完了吗(狗头)
——
第107章
京城如今还处于戒严状态, 大部分都是摄政王手底下的人。
即使有一两个看见连慎微的踪迹,也会自觉的把自己的嘴巴闭紧。
等到连慎微被风恪等人从悬崖带回来,已经是月色西沉, 他整个人也几乎没有意识。
天南帮忙把连慎微扶到床上,“以前从来没见过主子这么喝酒。”
主子平时在府里很少喝酒,偶尔心情好的时候会在亭子里倒一杯自己酿的酒, 喝的很慢。
风恪坐在旁边给他把脉,皱着眉道:“他之前更能喝,只是这许多年没这么喝过,身体受不了, 才醉成这样。”
连慎微呼吸沉沉, 醉着昏睡后很安静,在崖边吹了大半夜的风, 脸色也不见苍白, 反而透着红润, 呼出的气息灼热。
风恪:“还是发热了。”
今年在动用内力和放血之前,连慎微除了顾忌着体内血液中毒素的平衡之外,平常和其他人没有任何区别,身体素质虽然没有十年前好, 但也在正常人的范围内。
先前栾秦甘而被关进诏狱里一天的那次, 受了点刑罚又淋了雨,才发了一次颇为凶险的高烧。
可是连慎微现在的身体根本经不起他这么折腾,风恪掏出银针放在一边, 心里早就有预感, 吩咐道:“去准备降温用的东西来。”
叶明沁早在连慎微南巡之前就想问:“义兄瘦了好多, 身体也变差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烛把降温用的酒拿来, 浸湿棉布,放在了一边。
天南看了眼主子的义妹,有些尴尬道:“叶……叶大人,主子待会要宽衣,要不你先出去吧。”
风恪瞥了他一眼,一边在连慎微身上扎针一边道:“不是外人,留在这吧。”
“你不是想知道你义兄身体为什么会变差么?”
叶明沁点头。
“那好,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我先问你几个事情,”风恪看着她,“景成帝死了,朝中大臣都在准备新帝的登基事宜,你在在户部和礼部都有职位,这个时候正是忙碌,来摄政王府干什么?”
叶明沁犹豫:“我……”
“不好说,我来替你说。”
风恪一点也不客气,语气微微讥讽:“今天从封锁京城到陛下驾崩,都是咱们这位摄政王一手操办,包括大皇子的谋逆,也是他一个人说的。”
“朝中的中立派大多都偏向于维护皇室正统。叶大人是摄政王的义妹,却刚正无私,从未有过半点的偏袒,是以在中立派中颇受赞誉。”
“你们这一派,一直都致力于消减摄政王在京城的权力,前段时间上折子要求收回他玄甲卫的调度权的人中,你敢说自己的名字没在上面吗?”
“陛下驾崩,你现在过来,无非是想着问问陛下的死和他有没有关系。以及怕新帝年轻,你们怕他登基之后控制不住摄政王,让他的权势越来越大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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