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之前被抓去练成药人,导致现在很多药材都不能用,中原已经很少能找到他能用的药了,边疆或许还有。”
仇澈记在心里,“我知道了。”
“等等,”风恪叫住他,“顺路叫人把这几盆小树植送到他卧房里去,不知道为什么,他房间里的植物死的也太快了。”
仇澈点头:“好。”
他拿起剑,去找连慎微辞行。
-
揽月庭里摆了一张摇椅,上面铺了层厚厚的绒毯,四面都放了遮着风的竹帘。
连慎微盖着大氅,仰在里面,半睡不睡。
这次治疗及时,他却比上次疼的还厉害,但是一直疼,就感觉不到了。他其实刚醒一天,卧床休养为好,可听不见声音,他就一点也不想在房间里待着。
精神刚好一点,他就叫人搬了摇椅过来在揽月庭。
案上摆的温和补身的食物一点未动。
那只被捡来的病歪歪的鸟——
不,海东青。
又名矛隼,正儿八经的天空帝皇。
风恪已经确认了它的性别,是公的。据说确认性别的当晚,这只鸟气的差点没当场自闭过去。
连慎微给它取了个名字,叫阿恣。
它先天不足,后来被鸟贩子偷走,又遭虐待,翅膀多伤,只能勉强扑棱几下,腿一瘸一拐的,身上的毛也不多。
风恪尽力治了,也说不准这只鸟能活多久。
阿恣在他盖着的大氅上窝着。
一人一鸟病歪歪的样子神奇地有些相似。
看起来分外和谐。
仇澈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他静静的看了片刻,拿出一张叠好了的纸,轻轻放在了连慎微手边的案上。
即便是这么近的距离,连慎微还是没有丝毫察觉。
倒是阿恣,眯着眼瞥了一下。
仇澈背上背着包袱,那是一个极长的剑匣,他手里拎着无量剑。
“息眠,我走了。”
他抱拳:“保重。”
仇澈修长高大的身影大步离开,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阿恣突然叫了一声,翅膀呼啦一下贴在连慎微的下巴上,冲他张嘴。
“……饿了?”连慎微闷声咳了咳,想从案上拿块点心,“嗯?”
他目光落在那张折纸上面,顿了片刻,抬手拿了过来,苍白的指尖如春日雪,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几近消失的错觉。
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见字如面,息眠亲启:
你的事我都知道了,别怪风恪,我拿剑逼他的。
我理解你的选择,换成是我,我也会做出相同的决定。息眠,你的剑意告诉我你很累了,既然很累,就不要管那么多事了。
边疆我会去,负雪剑我带走了,按你的要求,我会找个合适的机会把它交给你徒弟厉宁封。
愿赌服输,我会成为他在边疆的剑。
伯牙子期,知音难觅,和你最后一次交手后,无量剑的剑锋就损毁了,我不打算修,因为没有必要。
你是我此生唯一认可的对手,无量剑,从我当年在凤凰台遇见你,败给你,就只为你而拔。
它此后和苍山剑一样,都不会再出鞘。
只有一点除外。
仇澈粗野匹夫一个,如果以后有一天,朝廷对你做了不好的事被我知晓,无量剑的剑锋,一定会剑指百官,杀进金銮殿。
仇澈留。]
仇澈第一次给他写这么长的信。
连慎微细细看完了,看完后出了会神,然后叠好。这封信这么近的距离,仇澈留下的时候,他都没有发现。
青年抬手,迟疑的,抚在自己的耳廓上。
他出神太久,阿恣不满意了,叫了好几声,连慎微还是没反应。
阿恣翅膀一呼扇,连着两次呼扇翅膀,可把它累得不轻,眼见着就要累趴,连慎微终于注意到它。
他从碟子里拿了一块点心。
托在手里:“吃吧。”
阿恣虚了吧唧的往前挪了两步,恶狠狠的,用尽全身力气在啄点心,啄的连慎微掌心发疼。
青年也不缩手,就这样看着,眼底一片寂静。
-
仇澈直接去了忠义侯府,说自己听闻边疆战事,特来助朝廷一臂之力,并且请忠义候为他引荐。
忠义侯本就对江湖侠士有好感,思忖良久,同意了。
仇澈在南巡的时候见过还是储君的少年天子,在应璟决眼里,他是救命恩人息眠的朋友,天然就少了三分戒心。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应璟决在查到仇澈祖上曾经有人当过兵的经历后,一力压下朝堂乱糟糟的声音,拍板决定,让他和厉宁封当即启程去往边疆。
很快。
大军整装待发。
厉宁封被护在最中间的马车里,马车是经过改装过的,很平稳。仇澈没穿盔甲,还是一身随意的侠士装扮,抱剑骑马,守在马车一侧。
厉宁封撩开帘子,他的身体一日比一日好了起来,整个人瘦了,眼里的光更加内敛沉稳,像一把被打磨出来,藏锋于鞘的宝剑。
“多谢仇先生相助。”
“大军就要出发,您好像在等人?”
传人这个身份,江湖人都很看中,他是息眠和浮渡山庄的半个传人,仇澈对他的态度甚至比应璟决还好。
他摇摇头:“没有,走吧。”
只是很想听息眠的曲子。
-
连慎微总会出去在揽月庭待,躲着风恪,这几天加起来,只在外面待了半日。
最后一次被发现了,当场就被风恪揪进了房间里。
知道连慎微听不见,他扭头对着天南劈头盖脸骂了一顿:“他自己心里没数,你还没数吗?!谁!谁告诉你他现在能出去吹风了?!”
“我说的吗?我做梦说的?”
“你家主子一个不留神没了你负责啊?”
天南怂道:“风先生,对不起……”
只是他受不了主子笑着跟他说话,说自己想去外面看看的模样。
揽月庭的帘子都是放下来的,基本没有风,而且主子还盖着那么厚的大氅,他觉着应该没事,才答应的。
风恪冷笑:“没事?”
他瞥了靠在床边的连慎微。
始作俑者一直低着头,一副听不见万事不管的模样,不见丝毫悔改之心。风恪想骂又不忍心骂。
连慎微其实也觉得自己没事,毕竟都好几次了。
但是他当天下午就发起了烧,这次发热没有之前严重,可持续时间很长,温度一直降不下去。
他之前发热都靠自己好,这次反复烧,风恪怕人真给烧傻了,绞尽脑汁找了几味连慎微能吃的药,勉强配出了降温的效果。
效果不明显,但聊胜于无。
此时夜间,他端着药给连慎微送过去。
连慎微失聪之后,他就没敲过他房间的门了,直接开门进去。
连慎微并没有在床上躺着,他赤脚踩着地面的毯子,随意坐在床下的脚踏上,面前放了一小盆水。
水里浸着张黑色手帕。
风恪眼熟,连慎微最近一直用这样的颜色和样式。
一缕一缕的艳红从帕子里溢出来,融在水中。
风恪心头重重一跳。
穿着白色寝衣的青年用另一张帕子捂住唇,很小声很小声的在咳,他甚至小心的挽着袖口,似乎是怕一不留神沾上了。
等他咳完,唇瓣上也染了零星的殷红,可是脸色苍白得很,白皙的手指握着黑色锦帕,凸出的腕骨瘦削的两指可圈。
有一瞬间,他不像个二十多岁、在血海和算计里摸爬滚打的人,像个把自己缩起来的小孩。
连慎微垂眸。
咳出来的血比之前多。
之前他洗完帕子水还是干净的,没有颜色,现在不行,洗完后会变成极淡的红色。
好在今天房间里被他的血毒的半死不活的绿植都换成新的了,可以挑一个把水倒进去。他每隔一日会沐浴一次,若是沐浴那天,就不用如此麻烦,他分一些水出来,水那么多,也看不出来。
不过终究还是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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