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叔:“曦光的恩情,我已经还完了。”
“这里有我想说又不敢说的东西,”他摘下光脑,放进守冰的掌心,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我叫康犬,是埃兰斯诺的副官。”
守冰掌心倏地攥紧。
他眼睁睁看着犬叔踩着飞行器,朝着空中的银发上将急速奔去。
……
阿诺——
这声呼唤传入耳中,埃兰斯诺犹如被人当头打了一个闷棍,浑身开始发抖。
好像时间都静止了。
无数雨滴漂浮在空中,像是镜子一样,数不清的记忆碎片从其中闪过。
一幕幕,走马观花,光怪陆离。
整个世界都变得怪诞起来,他听不清子弹尖锐的破空声,听不见所有的嘈杂,只能清晰的听见,他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所有的一切在他眼前都放慢了。
一帧帧一页页。
承受一千多次痛苦都没能抓住的过去,因为这声‘阿诺’,便蛮横的绞碎所有封锁和阻碍,从十四岁到二十八,越过将近十五年的时光,呼啸而来。
[“哥哥。”
晚上睡觉前,兰诺打断讲故事的兰遐,翻了个身,问道:“什么是老年痴呆?”
他们只有很少的故事书,兰遐也不太懂,凑近昏暗的灯光找了很久,也没有在书上找到标注,他猜测道:“应该是普通人会得的病,病了之后,逐渐想不起来自己认识的人。”
兰诺有点好奇:“唉?哥哥,我们也是普通人,你说,我们两个以后成了老爷爷,会不会也得这个病?”
“就算是得了,哥哥会忘了阿诺,阿诺也不会忘记哥哥。”兰诺揉揉自己的小脸,托腮趴在兰遐旁边,歪着脑袋。
兰遐合上书:“为什么?”
“因为……”小男孩神秘兮兮的凑到哥哥耳边,“阿诺那么聪明,只要哥哥唤我一声,我就全都能想起来!”
语罢他嗷呜一声,眼神放光,伸出小爪子去挠自己哥哥身上的痒痒肉。
兰遐笑出眼泪:“阿诺!”
小男孩闹得正欢快,随口应道:“在呢在呢!”
“老年痴呆还会迷路呢!”兰诺说,“不过这个我可不担心,因为每次捉迷藏,哥哥都能找到我,以后也得是这样!”
兰遐:“好好好。”
……]
他有个本子,记录着追寻记忆过程中,想起来的零星琐碎的字眼,上面写的最多的字就是‘可、可……’。
原来是……
哥。
那是哥哥。
埃兰斯诺大脑刺痛混沌,越来越多被割碎的记忆疯狂涌来,变成刀柄利刃,在他脑中搅动着。
他无声张了张嘴,却干涩的发不出来任何声音。
冷不丁,他听见了一声嘶吼:“老师——!!”
埃兰斯诺眼珠一动,看见了守冰踩着飞行器往空中奔去的身影,然后却在瞬间爆发的寒气凛冽的精神力,狼狈跌下去。
他记得这个孩子。
是在硅蓝城,被哥哥救走的。
那他喊得是……
埃兰斯诺蓦的看向兰遐的方向。
数不清的子弹射向兰遐。
与此同时,他也看清了无数射向自己的子弹,从远处激射而来,仅仅只有几秒钟的时间。
就像一个无解的选择题。
撑开精神力防御罩,就无法救下哥哥,选择救下哥哥,他就不能撑开防御罩。
没有任何考虑的必要,金色的精神力瞬间盈满莫洛凯旋之剑的剑身。
埃兰斯诺紫瞳幽微可怖,满身杀气和狠厉,冰冷苍白的手指握住剑柄,朝着兰遐的方向狠狠一挥——
“滚!”
这一下消耗近七成精神力,金光恍如灿阳,在兰遐抓到种子的后一秒,把他瞬间掀飞,身体猛地往后撞去。
守冰强撑着用生疏的精神力腾空,接住了兰遐,两人一起摔倒了地面岩石上。
有守冰垫着,兰遐并未怎么样,他攥着种子,惊诧抬头。
埃兰斯诺却不敢往这边看,他甚至躲闪般的移开眼睛。
力量被抽空大半,加上脑中剧痛,他闷咳出一口血,身形一晃,就要从空中跌下去。
他能看清子弹飞过来的痕迹。
就算是S级进化者,被打中也会死的吧。
埃兰斯诺闭上眼。
他希望这么多子弹里,有两颗能打中他的眼睛,烂掉了,是不是就不会被哥哥从眼睛里面,看出来血腥和肮脏。
“上将!!”
聂凉飞快冲了过来!
他只是一会没有留神……
甚至没有一分钟。
一转身,就看见上将闭着眼从空中落下去。
他闻到了死意。
上将在求死。
聂凉眼底瞬间充血,疯意撕开斯文的面孔,表情疯癫,扭曲的近乎可怖。
是谁是谁是谁是谁是谁是谁——!!是哪个要被他剥皮拆骨的死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动了上将!
有一道身影比他更快。
……
埃兰斯诺没有感到疼。
有人用宽厚的肩膀,把他护在了胸膛前。
温热的血溅到面具上。
埃兰斯诺睫毛抖颤,睁开眼,看见了一张陌生的脸,和仍旧熟悉的眼神。
严肃、刻板、而又宽和,却是张笑脸。
埃兰斯诺:“……康犬?”
康犬挡下攻击,浑身是血,他撑着将埃兰斯诺安全送到地面,就狼狈摔倒在埃兰斯诺面前。
他似乎痛到了极致,弓着腰蜷在地上,嘴里的血止都止不住,溅到了埃兰斯诺的军靴上。
埃兰斯诺低下头。
曾经照顾了他六年的副官,伸出发颤的机械手,就着雨水,把他军靴上的血迹擦干净了。就像曾经他做过的无数遍那样,自然极了。
“背叛者。”埃兰斯诺看着他。
康犬眼睛被雨水刺激的睁不开,闻言笑了笑,“您……您认出我了。”
他将枪口对准第二军团的时候,想清楚了,康犬忠于的从来都不是联邦,而是第一军团的上将。
但他对不起上将的信任。
“上将……对不起,您以后…好好吃饭……”他断断续续说。
他其实早就回不去在C9星区的那个家了,但总归,要找个归属。
他早就习惯了照顾上将,上将的脾气性格,也不知道在他走了之后,有没有人能管得了,在曦光的这三年,时时刻刻都想着。
真是让人不放心啊……
聂凉无声落在埃兰斯诺身后,紊乱的气息逐渐平定下来。
康犬目光落在他身上,他看着聂凉身上制式眼熟的军服,愣了下,然后有些欣慰,突然没有那么担心了。
他摸出一颗糖,努力抬高手,递给静默在雨雾中的上将,终于不再板着一张面孔,笑着说:“专门…给您留的…谁也没给……”
他还记得埃兰斯诺不喜欢吃甜,于是补充。
“这颗代餐糖,不甜……”
埃兰斯诺不接,他就一直举着,眼中代表生机的光欲灭不灭,强绷着最后一点执念。
康犬曾经握惯了枪的手,因为脱力而抖得厉害。
埃兰斯诺终于微微弯腰,接了过来。
康犬的眼睛像是最后跳跃的星火,亮了一下,就顷刻熄灭,手重重地坠在泥水里。
他曾‘死于’背叛,最终死于忠诚。
“副官。”
埃兰斯诺用最平常的语气说了一句。
聂凉没有应声,他知道这声副官喊的不是他。
-
阿尔杰这边的飞舰也已经被击毁三艘,剩余一艘里面是那批孩子,另一艘保护。
他诱使莱特撞上山体,就打开舱门,喊道:“老师!撤退!”
“所有人都上来!第二军团在东南的援军快到了!”
再不走,时间就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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