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怎么可能足够?
那是,非常简短的三个半月。
他所渴求的,又何止是短短的几个月?
朱利安捂住脸。
扑通。
非常轻微,但明显的声音。
有什么东西,从通风管道里爬了出来。
朱利安想笑,他就真的这么笑出声,带着一股歇斯底里的味道。
“埃德加多,你就只学会这么一种方式吗?”
哪怕是滚烫的热水都无法温暖的冰冷触感从后拥抱住朱利安,带着一点迟疑和生硬,“A只会这种方式。”想要从外面进来这艘飞船,办法当然是千千万,但是要不让其他人发现,悄无声息地涌进来——尤其是那群敏锐地跟从着虫母的哨兵虫族,那埃德加多只会这么一种方式。
那是曾经和朱利安一起尝试过的。
它舔了舔朱利安的后脖颈,轻轻抱着苦苦的人类虫母,自言自语般地说道:“妈妈,不要不高兴。如果妈妈不想要的话,A会帮妈妈的,我会,埃德加多会……”它的语言系统似乎产生了一定的混乱,就连它自己也未必弄清楚自己想说什么,但还是坑坑巴巴地说下去,“妈妈,朱利安,是最重要,比万物还重要。
“妈妈,要高兴,要甜甜的味道。”
虫子人形的姿态已经液化,因为情绪的激烈震荡而变成了丑陋的浓浆,又或者是诡异粘稠的液/体,在试图攀爬在朱利安的身上。
它的声音越来越古怪,似乎是在和自己的本能对抗,那蔓延了千百年来,或者上万年的传承对抗,带着诡谲可怕的撕裂声,嘎吱,嘎吱,一次又一次,笨拙又可怜地安慰着朱利安:“埃德加多会把它们全部都清除掉。”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
第82章
一个人进去, 两个人出来。
朱迪看着亦步亦趋跟在朱利安身后的埃德加多,算不上诧异, 但忍不住问了一句, “它是代号A吗?”
朱利安一边走,一边正在扯自己身上的白袍。
他其实不太喜欢这种空荡荡的感觉,但花色虫做出来这么多的衣服, 唯独这种款式最舒服。
就是总得需要白带子系上, 布料太过细滑,总是会滑落下来。
朱利安偏头看向朱迪, “觉得相似?”
朱迪坐在椅子上转身, 看向身后的屏幕,淡笑着说道:“一种感觉吧, 虽然当初马库斯没明说。”没明说到底代号A还活没活。
但这只虫子给她的感觉像是它。
朱利安点了点头。
朱迪没再说什么, 把检查报告拉了出来, 在图像上, 有几道已经标红了的痕迹。
阿方索不在这里, 似乎是为了避嫌。
朱利安给自己找了椅子,又指挥着埃德加多坐下, 别老杵在他身后。
“是三个。发育速度几乎一致。但生殖腔外的部分过于厚实, 可能不利于生产。而且, 在探测的时候, 它们似乎对外界的感应很强烈,我怀疑到时候如果开刀也未必可行。”朱迪说起正事来就非常严肃, 丝毫没有因为他们的性别而羞耻,反倒露出非常严谨的表情, “这非同小可, 这说明到时候机械辅助可能不起作用。”
朱利安沉默, 过了好一会才说,“医疗舱有没有检测到我曾经动过的手术?”
朱迪微愣,“……有。”
她是特意没提起来过。
朱利安自言自语般地说道,“当初可以成功,是因为不够完整吗?”
玛丽妈妈当初是帮过朱利安的。
但现在不可行,只能说明变量出了问题。
朱利安:“如果无法把它们取出来,就说明更适合自然生育?”
朱迪用笔帽点了点屏幕,手指一划拉开了一连串朱利安看不懂的数据,“是这样。如果你想把它们取出来,不如考虑怎么打掉……你考虑过这个吗?”她无视了埃德加多,只盯着朱利安说道。
在他们出现在塔乌星前,朱利安无法做到这点。
虫族的本能就是繁衍,哪怕他身为虫母,可除非他真的愿意融入那无尽虚空疯狂的意识,不然他勉强还是个人类,做不到太多的事情。
但现在这艘飞船上,却拥有朱利安曾经无法获得的技术,即便非常为难,但只要朱利安愿意,未必不能终止这场疯狂的亵渎。
朱利安本该坚定,再坚定些。
…
朱利安离开后,阿方索的身影才出现在实验室内。
他高高瘦瘦地靠在墙壁上,“船长不会发现朱利安和那只虫族的痕迹。”
朱迪揉了把自己的红色短发,笑着说道:“谢了。”
阿方索也笑了。
他拢着朱迪亲了亲嘴角,“分内事。”
他扫了眼刚才的医疗舱,“朱利安犹豫了?”
朱迪:“你都看到那只虫族了。”
阿方索的脸色沉下来,“朱利安不会是真的……”
“没有。”朱迪说,“……至少现在还没有。但是,”她的情绪焦躁起来,手指扒过自己的头发,动作很是粗鲁,却露出一种强硬的凌乱美,“朱利安一直没什么朋友,他的家里,你也知道……”在经过一起审查后,朱迪和阿方索这些涉案人员多少知道朱利安和贾森那扭曲的养父子关系,“虫族对他很好。尽管是一种诡谲、无法接受的方式,但你不得不承认,对朱利安来说,还有更好的选择?”
虫族并非是朱利安唯一的选择。
可朱迪总会想起研究所出事的那一天,那些弱小、可怜的虫子铺天盖地,将整个天空都笼罩,脆弱无害的外表透露着浓浓的杀机,它们如此不顾屿"汐#独)"家一切……
——是为朱利安。
朱利安在人类世界生活了二十几年,并非没留意到别人对他相貌的痴迷,但对容貌的喜欢不过一时,那些皮肉之外的存在,又有几人触及?
但虫族……
却又是另外一个极端。
她顿了顿,想起埃德加多看着朱利安的眼神。
在异类,诡异的姿态下,人类不愿意去承认一些非人的特质。
但在其化身为人后,朱迪却不可能说服自己,说服那不是关心,不是爱,不是任何一切可以用人类的语言来形容的美好。
却也偏执到叫人害怕。
第一研究所不认为虫族有感情。
哪怕他们进行的实验就与虫族有关,可是在研究员的心里,那是变态疯狂的物种。
冷漠、残酷,嗜血而扭曲。
任何移植了虫族基因的物种都会逐渐被它们所同化,变得混乱无序。
朱迪曾也这么认为。
直到遇见朱利安。
直到飞船被抢来塔乌星。
朱迪焦躁地说道:“我们之前衡量判断的标准全都错了。虫族并非是没有感情,没有语言的物种,它们有,却是以它们自己独特的方式表达。每一个物种都有自己的规律,虫族也不例外。这才是朱利安和虫族的冲突,曼斯塔想害他吗?非但不,甚至愿意为了他去死,但曼斯塔的方式,却未必是朱利安愿意接受的。”
阿方索的脸色有些奇怪,他拉着朱迪坐下来,“我原本以为,你会非常抗拒这件事。”
朱迪:“阿方索,已经是事实的存在,抗拒有用吗?”
身为人类会憎恨曼斯塔虫族吗?
当然会。不只是恨意,怕是咬牙切齿,也无法根除的恨意。
但作为个体,那些曾经在实验室的实验体会憎恨朱迪吗?
怕也是会的(假如它们有情感)。
这些哲学的东西,就留给哲学家去思考,那些怨恨和痛苦的东西,就留给心怀仇恨的人去铭记,现在朱迪身为朱利安的朋友,自然只会从他的角度出发。
朱迪:“如果有可能,我希望他能……不然,我无法保证那几个孩子会不会破开母体爬出来。”
正如朱迪告诫朱利安的,她真正会提出这个问题的原因,乃是因为检查的结果。
朱利安的腔道太窄小,是几乎无法容纳日后的孕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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