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现在,被玛丽点醒这件事后,朱利安才不得不去面对他曾经所经历的事情。他靠在床头,喃喃地说道:“我本来以为那只是……一些乱七八糟的梦,我那时候昏昏欲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醒来的时候也只被人拉着逃命,根本没有时间细想……”
或者是不愿意去细想。
他害怕埃德加多。
无比的恐惧。
可是它偏偏似乎是在那颗无名星球上被丢弃的虫卵,是那可怜委屈的另一半,是和代号A同出一源的个体……他从来都不知道……
他无法忘记那一瞬间痛苦的绝望,那些激烈到几乎要崩裂的情绪蔓延过来时,朱利安无可避免被那片黑色所吞没。
朱利安无法再欺骗自己。
不管他多少次、多少次让自己不要去注视那些暧/昧恐怖的可能性,但事实总会如影随形束缚着他。
如果他真的是一个普通人,他是怎么做到多次穿梭时空的……
是的,不只是时间,还有空间。
朱利安第一次穿梭的时候,他在艾尔索营地看到了来自过去的祭祀。
这是时间。
第二次穿梭,他看到了埃德加多和代号A初生之前,他眼睁睁地目睹了白蛋破裂的过往。
这是时间和空间。
……究竟是因为曾经发生了这件事,所以才导致了朱利安的穿越,还是因为有朱利安的穿越,所以才导致了埃德加多和代号A的分裂呢?
第三次穿梭,他见到了自己的母亲,玛丽·休。
毫无疑问,玛丽也是第一研究所的研究员,因为朱利安看到了她的铭牌。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他的养父贾森会认识玛丽。
时间和空间是一种有别于其他的力量。
如果把飞船在宇宙中穿梭当做是跳跃空间的话,那时间更为奇妙,那是一种无法触及到的神秘。
而朱利安已经尝试过至少三次……
如果他真的是一个普通人类,想必在穿梭的时候就会被直接撕裂,怎么可能毫发无伤地活到现在……他摩/挲着肚子,仿佛透过这样的动作就可以安慰自己不太平静的心。朱利安听到自己在说,“玛丽,这肚子里的东西……是什么样子?”
朱利安其实很害怕,可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却非常平静。
他平静得像是一尊柔美的雕像。
仿佛已经知道了玛丽接下来会说的话。
玛丽警惕地看着朱利安,又看着检查的结果,“……不是很好,形状畸形,不符合产检的结果。机器的建议是最好不要留下来。”
她捏着报告没给朱利安看。
朱利安看着玛丽的动作,想也知道那图像上肯定不是什么……好的模样,不然依着他这几天和玛丽的相处感觉到的习惯,她肯定会给朱利安看的。
玛丽看着沉默的朱利安,轻声说道:“孩子肯定是要打掉。如果你愿意相信我的话,告诉我那个人是谁。”她虽然只是个研究员,却不只是个研究员,这些年积攒下来的人脉,总能让那个人得到应有的下场。
玛丽常年在研究所,接触到的外人虽不多,可不必把研究员都当做是不知世事的傻白甜。
研究项目里要厮杀的事情不必外头少,也经常遇到些令人恶心的肮脏事。
她一眼就看得出来朱利安肯定是受人欺负了,以他的美丽和难以掩饰的脆弱感,强迫他的人肯定是个力量或者地位比他还要厉害的人物。
且不说别的,这肚子里的东西要真的是……那肯定不能留。
至于后头的事情,要怎么解决,那又是另一回事。
玛丽总有办法帮他解决。
朱利安动了动嘴角,轻声说道:“……谢谢你,玛丽。”
玛丽建议朱利安把孩子打掉还有另一个原因。
人类的孩子看起来绝不会是图像上刚刚显露出来的模样,可能是因为朱利安虽然能够怀孕,却不具备有合适的生育环境,所以导致胎儿发育畸形,现在的形状都略微奇怪。
这图像上少说有两个孩子,全部都发育不正常,要是强行生育下来,等日后要为了孩子痛苦的人就是朱利安自己。
现在想要做引产手术并不难,虽然玛丽本身没有做过相关的实验,但基地里的器材都是准备完全的。当朱利安躺上去的时候,他的身体情不自禁地抽动了两下,紧张地抓住了床沿。
玛丽在罩子后冲他笑了笑(虽然笑容看起来非常僵硬),她听到朱利安闭上眼,轻声叫着“妈妈”。
她叹了口气。
人到了痛苦的时候,往往最想的,却是曾经怀胎数月的母亲。
他们曾经在血肉中融为一体,那是世界上最安全、最柔软的堡垒。
朱利安做完手术后,休息没一天就下床。
玛丽没有阻止他,带着他去看了引产下来的东西,“活性都不够,发育也不完全,虽然我用医疗舱维持了它们的生命,但是看得出来就算不引产,再过几天它们也会死在你的肚子里。”她似乎是看出来朱利安心里的郁郁,面无表情地安慰他。
朱利安张了张口,“……我,为什么会怀孕呢?”
做完手术后,经过朱利安的允许,玛丽顺便给他做过一次检查。
玛丽:“你的其他器官和脏器都很正常,唯独在这里,”她冲着朱利安的腹部点了点,“多出来一段腔道,在腔道的尽头有一个生育腔,很小,不到半个拳头大。这部分器官挤开了你其他正常的脏器,暂时影响不大。但你虽然有生育能力,身体却没有合适的生育环境,不适合孕育子嗣。”她看向泡在医疗舱里的幼体,那三个小小的生命即将消逝。
——是因为埃德加多不够完整。
朱利安恍惚间,仿佛能听到一个声音在轻飘飘地说。
——不够强大的王虫没有资格让他诞下子嗣。
就算是埃德加多也一样。
埃德加多在虫族里再强大,可它的基因从一开始就是残缺的,对于挑剔娇气的母体来说,在被迫吞吃了那么多后,还是会排斥、不满。
朱利安一个愣神,打了个寒颤。
那个声音为什么听起来那么像是自己的声音?
玛丽佩戴的光脑发出“哔哔”的声音,她低头看了一下,是她的同事过来了。她看向外面,又看着朱利安,“我带你出去?我的同事们快到了,等过几天,你就可以跟着返程的飞艇离开基地了。”这一天的时间,玛丽都没有从朱利安的嘴里问出来那个男人到底是谁,虽然已经打算放弃,但也嘱咐过朱利安如果有事可以来找她。
玛丽妈妈是个面冷心热的人。
朱利安想,所以不可以让她为难。
什么,都不可以说。
朱利安:“我想留在这里看看,可以吗?”
玛丽没有拒绝,给他留了权限,就匆匆出去接人。
朱利安目送着玛丽离开的背影,这才看向医疗舱内的三个小东西。
有一个已经失去了活性,在医疗舱的屏幕上显示着暗红。另外一个正从浅红朝着暗红过度,想必也快要布上第一个的后尘,至于最后一个看起来还是象征着健康的淡绿色。
可是它的模样也是最丑陋不堪的。
玛丽说得没错,它们全部都是畸形的。
丑陋的怪物,就像是他一样。
朱利安的手指抚上医疗舱的舱体,隔着薄薄的一层,那种冰冷的感觉不断传递过来。
怪物。
只有怪物才会吞吃虫族,只有怪物才能和虫族交/媾,只有怪物才会怀上怪物的子嗣。
他靠着医疗舱的舱体,有些神经质地盯着那些渐渐死去的小怪物,久了,露出又哭又笑的脆弱神情,“抱歉……抱歉……”
朱利安想,他果然是个怪物。
因为是怪物,所以才会不得不承受这些。
因为是怪物,才会遇到这些……如果从一开始就没有他的话……
…
在玛丽带着人急匆匆回来的时候,医疗舱外并没有朱利安的身影。如果不是医疗舱内还有那三个小东西,玛丽差点以为自己过去几天只是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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