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看到了一闪而过的金黄,然后是扭曲的、不可名状的躯体,或者说雾气……不知怎么描述那一刻所见所想,凡是看到那一幕的人都几乎要失去了理智,而莫尔顿更是当机立断敲晕了布雷斯。
莫尔顿比谁都清楚,有些东西是不可以直视的。
不该知道。
不能注视。
不能倾听。
什么都不知道,才有可能安稳活下去。
他也试图这么做。
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在这场恐怖的祭祀里,在这诡异的裂缝外,本该闭眼的莫尔顿,却看到了一只形状古怪、残缺的虫子。它的体形很大,至少是三个人那么大,看起来银白透着漆黑,是一种驳杂的色彩、它的翅膀只剩下一半,闪烁的复眼是赤/裸裸的猩红。
在纯粹的恐惧之下,凝视着那只虫子的莫尔顿似乎勉强维持住了理智。
就那么一瞬间的空隙,他好似看到虚空翻滚的黑雾里……闪过了朱利安的脸?
这不可能。
怎么会?他还活着?
这里可是边缘星球。
莫尔顿心里一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可是再多的念头都无法阻止他下意识喊出他的名字,“朱利安——”然后,他也听清楚那只趴在缝隙边上,正立着足撕开边缘的虫族的呓语。他听清楚了,那只恐怖的虫族,居然在说着他都能听懂的联邦通用语。
它说,“妈妈。”
那声音是如此诡异,却情真意切都可怕的地步。
当莫尔顿听到那一个单词时,仿佛真的有一个人在苦苦哀求着他的母亲回头……可,那是一只虫族啊?!
莫尔顿觉得自己的意识都混乱了。
可是再多的混乱,都比不上朱利安真的出现。
从缝隙里挣脱出来的青年苍白得有些可怕,在这片混乱、血腥、残暴的祭祀洞窟里,他好像是唯一圣洁的存在,如此脆弱。
刚刚好,不算粗也不算细瘦的身体,正是最完美的组合。他的眼神茫然无措,抱住那只恐怖的虫族时,那种非人的冲击让人移不开眼。
美丽的存在和丑陋的恐怖,真是世上最强烈的反差。
莫尔顿知道他没看到自己。
刚刚才出现的朱利安似乎还在强烈的惶恐中,没留神这周遭的环境也是正常的。
莫尔顿看着身边疯疯癫癫的人,这些信徒刚才都是直视了缝隙、意识都仿佛被吞没了一般。
而因为那只突然出现的虫族而打了个擦边球,没有直接看到、却也看到了朱利安的莫尔顿仿佛是其中的异类。
他看着还跪在最前面的母亲,眼里流露出了浓浓的哀色。
大祭司是在最前面,也是最信仰神明的人。
她在刚才的骤变中不可能没看到那一场变化。
莫尔顿回头,割开了布雷斯的绳子将他背负起,然后取出圆盘朝着朱利安的方向追了过去。
哪怕朱利安逃亡的方向是地狱,哪怕朱利安刚刚也是从缝隙里挣脱而出的……但是怎么样都好,总比留在这个血腥残暴的人间炼狱要好上太多,太多。
…
经过这断断续续的讲述拼凑里,朱利安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
在他失去意识的这么些天里,他仿佛是昏睡了一百年,才会突然从科技世界跳到了魔幻世界,还扯上什么神明祭祀,这种诡异的结合带着扭曲的错位感,让他现在还不太清醒的脑子都有点晕乎乎的。
但他没忘记一件事情。
不管是代号A还是莫尔顿表现出来的意思……
朱利安是从缝隙里出现的。
而直视了缝隙的人都发了疯,也意味着那道缝隙的危险。
朱利安的呼吸颤抖着,他感觉无名的恐惧抓住了他的脚踝,正趴在他的腿上朝他露出邪恶冰冷的微笑,“所以,A,你知道,埃德加多,它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认识的埃德加多,是在红宝石上多次救了他的实验体。
但他认识的埃德加多,已经死了。
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却是为了救朱利安死了,死在他的怀里。
死去的人不会复活,更不会用那种奇怪的姿势降临。
那只能是从一开始的埃德加多就不对劲。
朱利安并不蠢,有些时候,他总是能意识到一些……或者某些诡异的存在。
可他从来都不希望自己知道得太多。
欲/望和贪婪是人类无法克制的本能,而好奇更是灾祸的来源。他不是没尝试过,可是尝试过后的结果是他无法承担的。
有些时候,什么都不知道,反倒是最好的结果。
可是现在,就算是朱利安闭上眼睛,总有些东西会主动撞到他的眼前来,非但要他看到清楚,更要摧毁他的理智。
他还没有鸵鸟到这个地步。
代号A:“它是埃德加多,是曼斯塔王族,是虫母的护卫,是预备的王虫。”
曼斯塔王族,虫母,王虫……
这些词语组合到了一起,在莫尔顿和布雷斯的耳朵响起如同惊天的暴雷,他们齐齐看向趴在虫族身上的漂亮青年,他的脸上流露出令人怜惜的脆弱和茫然,仿佛正在一点、一点消化这里面的含义、微卷的长发从肩肘披散下来,正轻柔地蹭着朱利安的侧脸,伴随着他呢哝般的话语,仿佛是诡异娇艳的花朵轻轻摇晃,“所以,它试图找上我,是和你打算筑巢生娃娃,是一个原因?”
原本还打算哭诉自己被打得多可怜的代号A:“……”
原本以为这残缺虫族是友军的莫尔顿和布雷斯:“……”
代号A“咕”了一声,可怜兮兮地叫道,“妈妈,A没有,没有埃德加多坏,它坏,囚禁妈妈,它霸占了妈妈好久,好久……”叽叽咕咕的话到了最后,又带着难以掩饰的妒忌和恶意,“妈妈,它追上来了,它想要把朱利安带回去,哈哈,可它做不到了,不能了……”
朱利安如此厌恶非人的存在,而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埃德加多是永远无法让妈妈拥有怜悯之心的。
虫族的声音听起来不像是男人,也不像是女人,那就是……虫子的声音。
在说话的时候,隐约带着诡异的嘶嘶声,细听却会觉得是错觉,但奇怪的感觉总是挥之不去。
朱利安很累,很困,很害怕。
他趴在代号A的背上,疲倦地说道:“你和它打了一架?”他手指能摸到代号A的背上有着凹凸不平的地方,刚才见面的时候更是能看到虫躯的残缺。
——肯定还是打输了。
多少还是有点情商的朱利安咽下这句话,在代号A委屈地回答后,又轻声说道,“我失踪了三个月,人类是不可能三个月不吃不喝的……我到底怎么了?还有,大脑壳它们呢?”
代号A:“妈妈饿了的时候,它们本来想让妈妈吃的,但是有我在,怎么能轮得到它们?我把它们都赶出去了。”
朱利安:“……我也不吃你。”
布雷斯的声音颤抖:“妈妈?男妈妈?”
朱利安的脸色扭曲了一瞬,他已经被代号A和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弄得懒得再去折腾这个称呼的问题,但是他被迫习惯了,不代表被别人点出来的时候能接受。
代号A自顾自地说道,“但是后来埃德加多来了,妈妈应该吃饱了吧。味道变了……”它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突然变得尖锐起来,“气息变了!”
气息变了意味着什么?
朱利安来不及问这个,就听到身后传来一种奇怪的声音,黏糊糊的,仿佛是黑水或者什么粘液在滚动的声音。冰冷、潮/湿的寒意蔓延了过来,温度大幅度下跌,他们甚至连呼吸都带上了白雾。
代号A:“啧,还是跟上来了。”它气呼呼地说道。
布雷斯:“……什么东西追上来了?”
他的危险雷达不断提醒着他后面有什么东西,可是布雷斯却连头都不敢转过去,他害怕啊啊啊啊!
而且他是落在最后的人,前面是背着他的莫尔顿,再前面是朱利安和那只虫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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