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至于像琵琶弦一样, 纤细锋利, 但被高高吊在殿檐之上,浑身的重量尽数集中在了手腕上, 疼得牧白脑壳子一阵发晕。
如果不是因为丢人,他真的很想扯着嗓子嚎几声。
林素秋方才跟白衣人打斗时, 受了些伤,唇上还染了血, 剑也被夺了,一阵羞愤难当, 但此刻还是温声细语地安抚道:“莫怕,牧师弟,你再忍一忍, 我一定会想到办法救你的。”
牧白还以为大师兄要说,师尊一会儿必定要来救他们,结果竟是要自己想办法。
忍不住便道:“大师兄, 你省省力气吧, 还没看出来吗?莫说你我联手了,就是再加上江家兄弟, 依旧不是白衣人的对手,这个白衣人就是想以我俩的性命, 来威胁咱们师尊!”
他就差直接跟大师兄说, 我俩是人质, 而且一会儿还要上演一出生死二选一的狗血抓马剧情了。
哪知林素秋听见此话, 竟道:“既如此, 那就更不能让师尊来了!”
牧白当即都有些无语了,该说不说,大师兄真是一心一意为师尊考虑,如果一会儿师尊不选大师兄的话,牧白都忍不住为大师兄感到难过。
他忍不住又道:“可是,如果师尊不来救我们,我们不就被当场撕票了吗?”
“撕票是何意?”
“就是杀了我们。”牧白抿了一下嘴唇。
此话一出,林素秋的神情瞬间一凛,随即又安抚他道:“不会的,即便要死,那么,师兄也愿意以自己的命,来换你的命。”
牧白:“那真是谢谢你啊,大师兄,可是你明明自身难保。”
“还是牧公子说得对。”白衣人怀里还抱着琵琶,脚下踏着林素秋的长剑,信手拨了几下弦,发出铮铮几声脆响,他微微侧耳,贴着琵琶,仔细听音,等调好弦之后,才又微微一笑,“牧公子此前给了好些赏钱,可是还没有听完曲子。不如这样,在下献丑一曲,若曲毕之时,你们的师尊仍未赶来相救,那么,你们全部都得死。”
牧白立马冲着林素秋露出一副“你看吧,我说什么来着”的表情,他其实还有一点庆幸,幸好白衣人没有在大师兄面前胡说八道,否则,大师兄该误会他和白衣人是一伙的了。
林素秋的脸上瞬间露出了错愕之色,隐隐还有几分犹豫。
他确实可以单方面地向师尊传讯,但又担心事情会真如牧白所言,此人会拿他和牧白的性命,来威胁师尊。
若是师尊因为他们的缘故,而受伤甚至是受辱,那么,林素秋就是百死也难辞其咎。
可是……林素秋侧眸望了望同样被吊在半空中的牧白,看着他原本白皙干净,跟玉石一样漂亮的颈子,眼下被细弦缠绕了好几圈。
鲜血都将衣领染透了。
虽然牧白没有呼痛,也没有流泪,但林素秋知道,他此刻一定很痛。
林素秋不是不心疼牧白,相反,看见牧白受伤了,他难受得要命,只觉得跟剜了自己身上一块肉一样,生疼生疼的。
他倒情愿所有的伤,都在自己身上,也不要看着牧白受罪。
正当他犹豫不决时,那神秘的白衣人已经信手拨弄起了琵琶,靡靡之音,余音绕梁,原本该感慨此曲只应天上有,地下难得几回闻,而此刻却成了夺命追魂之音。
曲毕,则在场所有人都得死!
林素秋咬紧牙关,终于鼓足勇气,准备传讯给师尊时,就见一道凌厉剑气,自远处飞掠而来,裹挟着罡气,划破微暗的夜色,嗖的一下袭来。
白衣人不紧不慢的,微微偏着头,侧耳听声辨位,左手扶正琵琶,右手曲起两指猛拨了一下细弦,就听“锵锵”两声,乐音化作剑意,直冲而去。
轰隆——正同剑气相撞,劲势瞬间将庭院里的青石地砖震碎殆尽,密密麻麻的纹路,一直蔓延至了白衣人脚下。
白衣人脚踏着林素秋的命剑,微一用力,那碎纹就瞬间停住,再未往身前蔓延分毫。
而溢散开来的剑气,汹涌如潮,庭院左右的房屋,殿宇,树木,花草,无一幸免于难。
层层瓦片被劲风扫过,又层层爆开,树木轰倒,花草被绞成碎末,空气中很快就弥漫着一股清新的花香。
曲毕,白衣人收了琵琶,右手背上恰好落下一朵梅花,他的“眼睛”慢慢转了过去,可是却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抬手,将花凑近深嗅,微笑着低声念了句:“寒梅。”
他轻吹一口气,那花就从手背上落地,又被他一脚踩得稀烂。
再一抬起脸时,又面无表情的。
“奚华,你终于来了。”
奚华几个瞬移,就凭空出现在了庭院中,抬手一招,长剑在半空中游走一圈,尽数荡清气浪,再度飞回了他的手里。
他的目光先是望了一眼被高悬在殿檐上的两个徒弟,然后,就面无表情,甚至可以说是若无其事地收回了目光,开口第一句便是:“你想好遗言了么?”
“呵呵,真君好生猖狂,都不问问在下是谁么?”白衣人怀抱琵琶,冷冷一声,“若是故人呢?”
奚华同样冷笑道:“本座并无兴趣知晓你是谁,留着你的废话下去跟阎王说罢!”他手腕一震,又要出手。
白衣人却道:“且慢,我这次来并非想与真君决一死战,不过只是想同真君玩一个游戏而已。”
他抬手指了指身后高悬在殿檐上的两个人,“眼睛”慢慢追寻着奚华,好似想要看清奚华的脸。
可他眼盲多年,早就看不见任何东西了,他只是想确认一下,面前的奚华究竟是不是当年那个,跪在他的面前,一边流着泪道歉,一边剜他眼珠子,还割他喉咙的小孩子。
却无论如何,也看不见。
甚至,连声音都变了,小时候稚嫩但又清脆的嗓音,现如今已经变得如此冷酷阴沉。
白衣人有些失望,很快,又继续开口道:“我知晓真君修为高深莫测,普天之下难寻对手,但真君莫要小瞧了我这琵琶弦,这可是由天蚕丝制作而成,世间仅有这么两根。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他说话声音很轻柔空灵,还有些虚无缥缈的,好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非杀人。
“只要我心念一动,琵琶弦就会瞬间割断真君座下两位高徒的脖子。”
此话一出,牧白又冲着林素秋露出一副“你听你听,我之前说什么来着”的表情,林素秋神情凝重,狠狠抿着嘴唇,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奚华依旧面无表情的,听见此话,神情没有一丝丝的动容,语气也波澜不惊的:“你在威胁本座。”
他用的是肯定句。
而白衣人也点头道:“不错,我就是在威胁真君。”
“我听闻,真君座下的大徒弟,是由真君亲手养育成人,迄今为止,已过二十载,师徒之情深厚,不是父子,甚似父子。”
顿了顿,白衣人慢慢把头转向了牧白,抬手准确无误地指着牧白的脸,低声笑道:“而这位是真君的小徒儿,虽说与真君分离了十年之久,但这孩子今年似乎才十七岁,听闻他不久之前,家中才突逢大难,亲人尽数死绝,现如今就只有真君这一位长辈可以依靠了。”
奚华依旧镇定自若,语气无比淡漠:“不错。”
“那就是不知,真君想让哪一位徒弟活,又想要哪一位徒弟死呢?”白衣人收回了手,用手指轻轻点了点额头,故作为难地道,“真是好苦恼啊。”
此话一出,林素秋突然开口大喊:“师尊!救牧师弟!啊!!”话音未落,他脖子上的琵琶弦就瞬间勒紧了,细弦宛如锋利的刀片,瞬间就没入了皮|肉里,鲜血汩汩地涌了出来。
饶是如此了,他还是断断续续地说:“救……救师弟,别……别管我,救师弟!”
牧白听见此话,说不感动那是假的,他是感动,但又不敢动,他赶紧道:“大师兄,你别再说了!”
再说下去,都不用奚华二选一了,林素秋直接被勒死,就完全成了弃子了。
他本以为自己多嘴多舌,肯定也要像大师兄那样,再度被细弦勒紧,并且已经闭紧眼睛,准备好被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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