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才刚刚要起身, 又一阵腿脚无力, 缓缓跌坐回去了。
啧吧啧吧嘴, 牧白颇有些难为情地同江玉言四目相对了一眼, 挠了挠侧脸,小声道:“那……那要不然还是坐床上吃罢。”
江玉言倒也没说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白陶瓷罐,推到了牧白面前。
牧白大口吃饭,瞥了一眼,含糊不清地问:“这是什么?”
“是蜂蜜。”江玉言解释道,“一会儿你吃完了饭,就把药喝了,先喝一口蜂蜜,再喝口药。”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了,喝药而已,我不怕苦的啊,不用不用。”
牧白用拿筷子的手背,把装蜂蜜的罐子推了回去,又一口气吃了两个素包子。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什么。
包子馅竟还是酸笋的,虽然没沾荤腥,但吃起来异常爽口。
连配白粥吃的小菜,也有一盘子笋片。
牧白记得,他只骗过奚华说,他爱吃笋,除了奚华之外,再没这样骗过别人了。
江玉言原本话就不多,今日话又格外少。
片刻之后,牧白放下碗筷,慢慢把嘴里最后一口包子咽了下去,才状若无意地问:“大师兄哪里去了?”
“药快凉了。”
“……”
牧白估摸着,自己要是不先乖乖把药喝了,江玉言是不会告诉他的,索性就端过碗,打算一口气直接灌了。
“你最好还是先尝一尝蜂蜜。”江玉言好心提醒。
“不用,我今年都十七岁了,谁家十七岁的男人,喝个药,还配着蜂蜜啊?”
牧白直接摆手拒绝,可才喝了一口,就脸色骤变,实在没忍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江玉言似乎早有准备,手疾眼快地用空碗接住,然后看着牧白憋成猪肝色的脸,默默把罐子推了过去。
牧白:“……”
连续打脸两次,纵然再厚实的脸皮,也有些遭不住。
古人诚不欺我,不听别人劝,吃亏在眼前。
他默默把罐子打开,用刚刚喝粥的勺子,挖了一大勺蜂蜜含嘴里,方才那股难以言喻的怪味,瞬间就冲淡了许多。
牧白就这样,吃口蜂蜜,喝口药,勉勉强强喝下了大半碗,就无论如何也喝不进去了。
好在江玉言一向通情达理,善解人意,见状也没有强迫他。只是默默把碗筷收了起来。
转身便要离开。
“哎!江师兄!你怎么走了啊?”牧白急了,直接上手拽他衣袖,“你还没告诉我,大师兄哪儿去了呢!”
江玉言道:“大师兄有事下山去了。”
“那他何时回来?”
“不知。”
“他没跟你说?”
“没有。”
“江师兄,你转过身来,看着我的眼睛。”
牧白扯紧了江玉言的衣袖,看着他慢慢转过身来,神色如常,看不出任何异样。
但牧白还是对他用了读心术,又问道:“大师兄此前受的伤,还没痊愈,有什么紧急事,非要让他亲自下山去办?交给旁人不行吗?”
江玉书面不改色:“门中公务本就沉杂,再者,试炼大会近在眼前,大师兄从前也会帮衬着师长们处理,对有些事情,处理起来更为得心应手。”
而牧白听见的却是,大师兄不知何故,被罚去思过碑反省了。
外面倾盆大雨,电闪雷鸣,大师兄伤势未愈,独自跪在雨地里,整座山的人都知道,就独独牧白不知。
没有任何人敢告诉牧白,江玉言也不敢,而自从上回和牧白下山后,江玉书就被关了禁闭,直到今日还没放出来。
得知这两件事后,牧白心尖狠狠一颤,但表面不显分毫,还眨了眨眼睛,故作天真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那我就在这里,等大师兄回来。”
江玉言暗暗大松口气,见牧白如此乖顺听话,心里隐隐有些难受,他此前难免因为弟弟被罚,而暗暗迁怒牧白。
眼下又觉得牧师弟同玉书一样,都是听话懂事的好孩子。
只不过,牧师弟注定不是他弟弟能高攀得起的。
不过幸好,牧师弟的心思,从来也不在他弟弟的身上。
江玉言只能默默为大师兄祈祷,至于其他方面,则实在是有心无力了。
待人走后,刚刚还满脸笑容,对着江玉言挥手告别的牧白,瞬间沉下了脸。
一定是奚华!
一定是他!
除了他,整座山上再没有人敢如此苛待大师兄了!
定然是奚华得知了道场上发生的事,以牧白对他的了解,师尊为了不落人口舌,定然还拿捏了大师兄别的错处。
以此来假公济私,公报私仇!
不过牧白暂且猜不到,师尊拿捏了大师兄什么错处。但只要一想到,大师兄重伤未愈,被罚跪在雨地里,一股火气就簌簌地往上窜。
不管大师兄是不是主角受,就凭牧白和大师兄认识以来的交情,就绝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大师兄受苦受难。
还有就是,牧白觉得奚华此举只怕是妒火攻心了,行事都有些剑走偏锋啊。
就算大师兄犯了什么错,但他重伤未愈,奚华这时候罚他,很难不招惹非议。
还让本来就有些裂痕的师徒之情,雪上加霜。
不过,牧白完全可以借此机会,来个一箭三雕。
一来,他跑去和大师兄同甘共苦,增进和大师兄的感情。
二来,苍玄风和奚华本来就是不死不休的仇敌,大师兄若是就此心灰意冷,离开了奚华,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省得将来受夹板气。
三来,奚华不是故意装冷漠,装无情,要狠狠把牧白推离自己么,那牧白就顺水推舟,成全奚华。
只要奚华不时时刻刻盯着他,他就有大把的机会私会苍玄风。
也许,还有个第四雕,五毒中有一毒为“慢”,意为“傲慢”,奚华对大师兄表现出的态度,就是极度傲慢轻视,丝毫未将大师兄放在眼里。
若是再得一根缠心藤,骗取苍玄风的几率也更大了。
还有就是,苍玄风为了让牧白召唤出缠心藤,势必会搞事情,以此来推动任务进程。
与其坐等着苍玄风搞事情,不如牧白亲自搞事情,局面反而不会那么被动。他坚信,就以师尊的水准,一定会对此早有防备。
纵然奚华急火攻心,色令智昏,但他身后还有奉微和云千羽,大家都不是什么善茬儿。
所以,一起火力全开,谁都不要心慈手软,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就绝对没有回头的道理。
牧白也绝对不会回头。
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改变他回家高考的决心。
外头依旧风雨交加,大雨滂沱,整个玉霄宗都被氤氲的水雾笼罩。
牧白随手从走廊里,抓过把竹伞,大步流星地冲进雨地里,因为不知道思过碑的位置,统子也不知去向。
他只能先往道场跑,路遇一名匆忙躲雨的弟子,抓过便问:“思过碑在哪儿?”
“牧……牧师兄?你怎么出来的?”
“我当然是用腿跑出来的,别废话!快告诉我,思过碑在哪儿?!快!”
这名弟子立马闭口不言,一副死都不能往外说的样子。
牧白一看他这样,当即就觉得大师兄可能遭了大罪,心里一急,竟脱口而出一句:“说不说?!不说的话,我今日就让你死在此地!”
此话一出,不仅这名弟子懵了,连牧白自己也懵了。
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冷笑:“好生狂妄!竟敢对同门师兄弟,放出此等狠话,我倒是要看看,你怎么让他死在此地!”
二人同时回头,就看见一名身穿玄色道袍,不苟言笑的俊美青年,执伞立在雨地里。
最为引人注目的是,此人生了一双幽蓝色的眼眸,深邃平静得犹如湖面一般,波澜不惊,但此刻隐隐闪烁着怒意。
“弟子拜见小师叔!”这名弟子立马规矩地拱手行礼。
牧白后知后觉,也赶紧跟着拱手道:“弟子牧白,拜见小师叔!”顿了顿,他又仰头,刚准备说一句,我方才是无心之言,还望莫怪之类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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