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看,好像是这三年来无意间听到的小故事。
可这没头没尾的,姜遗光怎么会平白无故写个无关的故事上去?
再看称呼,姜遗光称她们为:顾夫人,易姑娘,柳婆婆。
三个字合在一起,正是顾忆柳大名的谐音!
卷宗那么厚、人名那么多,其他人根本不会特地去关注这三个没有大名却特地标注了姓氏的人。
这就是他留下的线索吧?
赵瑛呼吸都急促起来,迫不及待地将所有提到这三人的内容摘录下来,这下更是发现了不对劲。
整本卷宗都遵循了姜遗光一贯的风格,叙述缜密条理分明且没有任何赘述,但凡写下的都是有用的、或者和他相关的事。
可他在描述这三人时,却什么有用的也没有,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小事。只是因为写的少,其他人以为不过几句闲话,没有人会往那方面想。
反复比对,发现在提及三人时,都写到了桃花。
或是穿着桃花色褶裙,或是戴了一朵桃花簪,或是从桃花树边走出。
桃花?
姜遗光想暗示的是这个?
顾忆柳的失踪和桃花有什么关系?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赵瑛再次从头翻阅一遍,发现的确如此。除了她们三人以外,再没有其他人出场时提到了什么花草。
那就确实是桃花了。
如今已是五月,院中桃花早已绝迹。
凌烛沉吟片刻,拾笔沾墨,大大小小数朵墨色桃花跃然于纸上绽开。
轻轻吹干后,他拿起纸,问:“赵姑娘,看着桃花,你会想到什么?”
赵瑛想了想,道:“桃花意味着男女情爱?我印象中,最深的还是诗经里的那一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桃夭一诗至今流传甚广,每年上巳节,赵瑛都能听到河边漫步的年轻男女为表爱意而唱的桃夭诗歌。
桃花……世人常以桃花代指男女情爱,会是指桃花劫吗?
凌烛思索后道:“应该不是情爱吧,否则他完全可以把这三人当中的一人写成男子,不是更明显吗?”
赵瑛也觉得不太对:“我对桃花什么的了解也不多啊,除了男女情爱,那就是跟驱邪有关了,听说桃木有驱邪的功效。”
驱邪?
听上去不是没有道理,新年时大家都爱挂桃木驱邪。春联的旧称也叫桃符,他会不会是在暗示这个?
道家中,桃木可驱邪祛病保平安,在某些地方,又有桃花招邪的说法,以桃木制成的器具带着阴气,佩戴容易招阴邪之物。
“也不对啊,既然他想告诉我们桃木,为什么不直接说桃木?”赵瑛拍案道。
凌烛拍拍头:“的确,所以应该还是从桃花入手。”
桃花、桃花……
桃花潭水深千尺……
颠狂柳絮随风去,轻薄桃花逐水流……
不不不!
桃花……会不会是桃花妖?
怎么想都不太对的样子。
凌烛晃晃脑袋,放下了画着桃花的纸:“再重新想想。”
赵瑛接过卷宗再次翻看起来:“我再看看。”
这回她又发现了一些端倪。
这三人的故事并没有什么出奇,好像只是路上看见了三个女子,然后两人说了些话,仅此而已。
从这三名女子的话中,能看出来她们过得并不好,可她们却都觉得自己十分幸福。
还有一点,易姑娘向别人答应过,绝对不会把一件事说出去。
但她没忍住,告诉了姜遗光。
至于是什么秘密,姜遗光没写,只说自己忘了。
后来姜遗光再去探访时,就找不到易姑娘了。她的家人也不知她去了什么地方。
之后,就再没提到过易姑娘,好像这个人从来没有出现过似的。
一阵短暂的沉默,赵瑛和凌烛都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们都想到了什么。
“我有个猜测。”
“我觉得……”
两人同时开口,凝重地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赵姑娘,你先说吧。”
“你先说。”
凌烛哭笑不得,还是在赵瑛的催促下说:“我有个猜测,姜兄想提醒我们的,并非所谓桃妖,而是——桃花源。”
赵瑛重重一点头:“原来你也这么认为!”
她激动的手都在颤抖,指着卷宗压低声音飞快道:“桃花源寓意安乐美好,就像他在镜中的三年生活一样。桃花源序诗末,那位武陵人离开桃花源时答应里面的人不会说出去,正应了易姑娘的承诺。”
“他是在告诉我们,顾忆柳因为把桃花源的事说了出去,所以才至今下落不明!”
凌烛也不禁激动起来:“正因如此,他才不敢说出真相。只能想方设法暗示我们。”
赵瑛又发现了蹊跷:“顾忆柳因为说了桃花源真相所以失踪。可善多的卷宗里,他们……”
她一时间不知怎么描述,打开卷宗磕磕绊绊说起来。
顾忆柳要说出真相,就要达成两个条件,其一,她也经历了桃花源一事,其二,她离开了桃花源后,向外人提起。
第二个很好理解,根据姜遗光所说,他们离开小村庄后就以为自己从镜子里出来了。所以顾忆柳向那些近卫们主动说到桃花源就再正常不过了。近卫们问讯手段五花八门,一般的谎言骗不过他们。
那问题就来了,既然他们最初碰到的是一个有着许多怪物的村庄,姜遗光为什么会把这个村庄和桃花源扯上关系?
凌烛摇头苦笑:“看来,长恒不光瞒着顾忆柳的事,恐怕连这个村庄都是他编出来的。”
真真假假混杂,才能取信于人。
赵瑛满腹复杂情绪,说不清道不明的厌烦,又带了些难言的怜悯和心疼。
“所以他真正离镜以后,试探也是真的。”
“他真的担心自己没有离开。”
赵瑛说着说着,背脊突然冒起一股凉气,猛地站起来:“因为他到现在还在怀疑,所以他才会对桃花源一字不提,离开京城去骊山。”
只要入镜人渡过死劫,镜中的任何诅咒鬼怪都不会再波及现实。姜遗光不敢说,不就证明他拿不定主意,才宁愿选择保守一些,宁可隐瞒,不可用命试探。
凌烛也立刻反应过来,跟着就站起来在屋里走来走去。
“我们帮不了他。”半晌,凌烛说,“只能让他自己想明白。”
赵瑛喃喃:“我不就是怕他想不明白吗?你也看到了,他最后是怎么脱离的。”
他亲手剜了自己的眼睛,从高楼跳下。
姜遗光不在乎任何人的命,连自己的命也不在乎。他向来拥有破釜沉舟的勇气。
可他们这是镜外!他们就在现实中!不是在镜子里!
要是姜遗光再次没想通,剜眼睛还好说,他再坠楼怎么办?
*
骊山,行宫。
陈姑娘迎来了许久不见的姜遗光。
她早就得到了消息,亲自迎出去。见姜遗光只带了几个随从,行李也不多,看起来十分匆忙似的,不免诧异。
等其他人都下去了,她忙问对方京中可是有大事发生?也没听说出了什么事啊。
姜遗光却说,这是他的私事,他想问问九鼎收集进度和鼎上阵法又破解得如何。
陈姑娘不明白他要做什么,谨慎地答道:“这事你不该来问我,九鼎事关重大,骊山中可没有记录。更何况……”
她的眼睛紧盯着姜遗光,满是冷意:“你要知道九鼎阵法做什么?”
姜遗光在镜中就得知,陛下在骊山中秘密设了骊山司。骊山司的提举并不是陈姑娘,司中人数、职能、权力等也远比他了解得要多得多。
陈姑娘只是一颗放在明面上的棋子,真正执掌骊山事务之人,是公主。
不少人都以为九鼎事务将在京城处置,其实不然。关于九鼎的搜集、保存、破解等等工作全部都在骊山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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