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烛:“我也不知有没有关系。但能降下天灾的鬼……那还能叫鬼么?跟神仙也差不多了。”
本以为只是闲话,不料姜遗光话锋一转:“你对过往之事了解不少。”
凌烛本就聪慧,平日行事有些不同寻常也是有的,但凌烛可能自己都没察觉到——他谈论今时之事,总以古事来论。
一两次还好,能说都是从古籍中找到的。
次数多了呢?
凌烛可不是书呆子,书上写什么就信什么。
许多旧事,不像是从书中看来的,更像是有人告诉他的,且凌烛对此深信不疑。
凌烛这几日总和他说话,姜遗光一直不提,他就一直提着心,但他警惕的地方在于明孤雁乃至骊山司,一旦姜遗光问到他就能迅速应对。
可他没想到姜遗光突然揭破了这一点。
背上惊出一身冷汗的同时,凌烛望向对方冷静无波的双眼,生出久违的棋逢对手的紧张与兴奋。
你终于出招了——
凌烛笑道:“不过是看书看多了而已。”
“是吗?看来是我读得少了。哪些书里有记载古时天象的?凌兄能否荐几本看看?”
凌烛摆摆手:“可别为难我了,书看得太杂,都要忘……”剩下半句话还没出口,被一闪而逝的刀光咽进腹中。
久经生死的经历让他在那一瞬间猛地闪开,可那刀光似乎已经预判了他的闪躲,完全看不清怎么动的,横在了他的脖子前。
看起来就像是他自己往刀口上撞一样。
就算他马上收住力道也晚了,喉咙一凉,有什么热热的东西喷洒出去。
凌烛瞪大了眼,几乎不敢相信——
那一瞬间他好像什么都没想,又好像想了很多很多。一切都在他眼中被放得很慢,他看到姜遗光收回刀,还要再刺下时,一个人影出现在面前挡住。
他倒在地上,鲜血和热气从脖子上的断口涌出,眼前慢慢黑下去。
“你也要拦着我?”屋内,姜遗光对来人说道。
明孤雁挡在凌烛身前,软剑交叉横绞住姜遗光手里的短刃。
“抱歉,你现在不能杀他,他……”她想说什么,但似乎有顾忌不能说,只是偏头看一眼倒在血泊中的凌烛。
凌烛只剩一口气了,就算他是入镜人,再不治也会死的。
姜遗光冰冷道:“我知道他有大用,但他对我最大的作用就是死。”
他这几日不断给凌烛暗示,让凌烛以为自己会和他坐下对局,再直接掀了赌桌。否则,以凌烛的警惕心,自己即便武力更胜一筹,但只要让对方有一点察觉,他就很难成功。
可他为什么要和凌烛谈?
就像凌烛暗示的那样,时间紧迫。但正因为时间紧迫,他才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你来我往的人情账上。
凌烛知道的再多,也不如他幕后之人知道的多。
失去凌烛这枚棋子,幕后之人会做什么?就算那人不现身,也该再派出一个新的棋子。到时他就能看出身边那些人究竟是什么面孔了。
两人僵持不下,眼看凌烛马上就要咽气,明孤雁干脆背过身,以刺客极为避讳的全然没有防备的姿态背对姜遗光,蹲下去替凌烛上药。
这样,姜遗光要么杀了她再杀死凌烛,要么……
明孤雁动作很快,一包金创粉撒上去,后者昏迷中也抖了抖,血很快止住,她包好伤处后,往地上洒些药,再拿布一擦,溅出的血迹就消失得干干净净。
一切打理好了,她扛起凌烛,转头对姜遗光轻轻一颔首,离开了。
从头到尾,姜遗光只是默不作声地看着,没有阻拦。
等他们走了,姜遗光打开房里衣柜,随便找一身把沾血的外裳换下,同样跟没事人一样离开了。
第548章
“听说凌惜明受伤了, 伤的还不轻。”赵瑛审视地盯着姜遗光,“和你有关系吧?”
姜遗光不说话,她就自顾自推断下去。
“上次在骊山我就纳闷了,你说凌公子对你的打听别有用心, 还不让我说出去。起初我以为多心了, 现在看来, 你没有骗我。”
“这就奇怪了,为什么他要盯着你?总不可能是他见不得你好吧?”
入镜人中,不乏性格大变性情扭曲之辈, 或好虐杀,或疑神疑鬼,或眼里容不得别人比他强。凌烛怎么看也不像这类啊……
就连赵瑛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性子变了许多,她以前并不是这样的。
现在她可知道在别人眼里脾气有多古怪刁钻, 也就在熟悉的几个人面前自在点。
想到这里,她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叫赵瑛整个人都发冷了一瞬。
这么一想……她真的没有见到过凌烛失态的样子!
姜遗光不说,他就是个怪胎。但是除了姜遗光, 其他入镜人哪有这么“正常”?就连心性坚定如九公子也有因死劫疯狂之时。
凌烛呢?他是怎么做到的?真就是他心智坚韧不为任何事所动?她怎么那么不信呢?
不是私人恩怨……凌烛一直盯着姜遗光的目的就很可疑了, 善多肯定也是发现了什么才要动手。
赵瑛此时还不知道姜遗光本要下死手,却被明孤雁救下了凌烛。只以为他二人起争执才使后者受伤, 还纳闷姜遗光居然留手了,她还以为姜遗光要么不动手,下手必然置人于死地来着。
不过她更好奇凌烛干嘛监视姜遗光呢?是受了谁的指使吗?
“如今你也算是当今陛下面前的大红人, 他也没必要和你过不去呀。莫非是……那位?”赵瑛小心地抱拳对上虚空一礼, 以指代当今天子。
难不成陛下总算发现家伙不好控制,想叫凌烛监视了?
她盯着姜遗光, 他好像也在想什么,终于肯开尊口,还是只有几个字:“不是陛下。”
“那……”
赵瑛真觉得有点恐怖了。
姜遗光明摆着属于天子“死忠”,不管他心里怎么想,起码在外人眼里是这样的。
既不是陛下所为,是否意味着……存在一个可能和陛下做对的势力?
她望着姜遗光,后者轻轻点头。
“没记错的话,很久以前你们就认识,那个时候他就盯上你了?……”一时间想到了什么,赵瑛倒吸一口凉气。
怪不得不告诉她,是怕她显露出什么来吧?凌烛作为亲近之人也能隐瞒那么久,其他人呢?她身边的人呢?谁知道那些人背后是不是被谁操纵着?
一时间,好像记忆里所有人面目都笼上了一层面目可憎的可疑的迷雾,让人不舒服。
等姜遗光离开后,赵瑛还是觉得不太舒服,有点疑神疑鬼。她总是想,姜遗光在很久之前就被盯上,那自己呢?
毕竟……不论是谁都知道他们关系很好。
她身边的人,会不会也是盯着她才和她打好关系的?那些盯着她的近卫,有多少真正是陛下的人?又有多少别有用心?凌烛私窥姜遗光的那些时日,又分出了多少心神来观察自己?
她回去的路上碰到了另一个入镜人,她身边跟着个近卫,两人看上去关系不错,说说笑笑迎面走来,同她打声招呼后走远。
赵瑛却想到了自己。
她后面才知道,近卫对入镜人其实并不太苛责,至少不会像当初对待她的那些人一样,那么……叫人恶心。
近卫也是人,受了命令看着他们,只能想法子劝着、哄着、打个棒子给个甜枣地让入镜人听话不闹事,忠于朝廷,忠于圣上。
但总的来说,他们不敢、也不会对入镜人太折辱,威逼利诱,大多是利诱而非威逼。入镜人又不是什么软柿子,一两次还好,等入镜多了性情变了,惹急了吃挂落的还是他们。
那么……
当初她遇到的那些算什么?
长久折磨,羞辱,甚至用深宫里调教宫女的手段磋磨她的那些手段,还说只是为了让她磨磨性子,叫她现在想起来都又恶心又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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