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钺道:“他是他,我是我,不过是被迷惑着和我选了同一条道而已。”
姜遗光看着他:“你也被迷惑了?”
姬钺满不在乎:“谁知道呢?难不成我说我被迷惑了,从此痛改前非,你们就能放过我?”
三公主摇摇头:“你是父皇钦点过的人,我不动你。”
姬钺大笑,指着姜遗光:“不动我?是要我像他一样甘心地当你们的马前卒?当一把听话的刀?”
“办不到!”
“我能推一个朝阳公主,就能推第二个,你们这一脉没了,先帝还有兄弟姐妹,先祖的兄弟姐妹还有后代,就算姓姬的全都没了,我还是能推别人上来。只要你们不杀了我,我就不会罢休。”
三公主静静地看着他。
这个满头白发的年轻男人,他是故意这么说的。
他在求死……
“你当真不肯停手?”三公主问。
如此人才,杀之可惜。
可正因为他天纵奇才,生了歪心思,才更不能放过。
一个聪明的疯子,比一个蠢人带来的危险要大百倍。
姬钺只是嘲笑地看着她,又望向不远处的废太子。
人的想法总不是一成不变的,他一开始想要掌控太子,后面发觉朝阳公主异样,又变了阵营。要么,天下尽为鬼域,要么,他挟天子成为天下之主。
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不知前路何方。活着只有痛苦,要他这么轻易去死,又不甘心。可等他被捉住,一切无力回天后,就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但只要他还活着,就不会停手。
杜尝发觉他的眼神,连忙向附近几个官员使了个眼色。
三公主仔细端详他,良久,点点头,平静道:“既然如此,我送你一程。”
第524章
众目睽睽下, 长公主化为一团青烟。一些人还没反应过来,有些脑子灵醒的赶紧就对着三公主大礼参拜下去。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个接一个,零星呼声马上连成片,山呼海啸般响起。
废太子迟疑片刻, 还是慢慢拜下去。如果没有三公主派人救他出来, 朝阳一定很快就会杀了他。
虽说只是行半礼, 可也摆出了谦逊姿态。
低下头后,他反而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他心里很明白,这一退, 自己就再也进的余地了。
废太子一系官员你看我我看你,心下叹息,还是跟着拜下了。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拥簇下,三公主转身,一步步走上高台, 接受参拜。
她心里却并不觉得多么欣喜,更多是沉重与怀念。
她真的能担起大任吗?
真能做到父皇的万中之一吗?
当初,父皇站在这个位置时,他在想什么呢?
三公主深深吸一口气, 不叫自己露怯。
不论如何, 她在这个位置上,就不能辜负父皇和子民的期待。先帝当年继位时那样艰难, 不也过来了?
“平身。”
她抬起手,杜尝连忙高喊:“众卿平身——”
一声声传开去。
姜遗光并未跟在簇拥的人群中,而是悄无声息地藏在了角落里。等三公主被众人朝拜后, 他抬手示意身后几人跟他往外走。
身后几个太监悄悄抬着姬钺的尸首, 一路跟着送进最近一间宫殿的偏殿中。刚才三公主,不, 陛下特地吩咐过,所以他们把姬钺衣裳整理好了头发也梳整齐了,不叫他走的样子太狼狈。
三公主称帝前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亲手杀了姬钺。可她明显没有对姬钺兴师问罪的意思,反而表现得很痛惜。
那其他人自然也会顺着新帝的意思,一样痛惜他的离世。
先帝出殡前几日,姬钺的丧礼也“悄无声息”地办了。
人人都看出了新帝的心思,所以临安王府再怎么低调,也挡不住汹涌的人潮。
依新帝所托,姜遗光去送了姬钺最后一程。
丧礼上,人人都哭得悲痛欲绝,好像他们失去了多么重要的亲人似的。反而真正和姬钺有交情的几人一言不发,一滴眼泪也没掉,上过香,烧几挂纸钱便退下休息。
临安王出奇冷静,就好像死的不是他儿子一样,在一众痛哭的宾客中显得格格不入。
赵瑛悄悄对姜遗光说:“听说临安王孩子太多,所以他压根不心疼吧?”
姜遗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摇头:“并不,我能感觉到,他很痛苦。”
“真的吗?”赵瑛半信半疑,也跟着悄悄观察,但什么也没看出来,不禁啧啧称奇,临安王的心思藏得可真够深,这些皇家人的心眼比蜂窝上的眼还多。
先帝停灵满百日后终于出殡。之后便是新帝登基大典并册封大典等等,成批的封赏圣旨向外发。
就如海中潮起潮落一样,一些人落魄,一些人兴起,圣旨到各家,有人欢喜有人忧。
这些和姜遗光都没什么关系,他从不问政事。
新帝曾问他愿不愿意任国师一位。说起来,国师的定位相当模糊,无品级,可以手握大权,也可以只是个空架子,全凭掌权者喜好。
新帝不想姜遗光起异心,提出的当然不会是前者,甚至暗示他,可与亲王享同俸禄。
姜遗光没要,他不需要俸禄,也不需要名声权势。当新帝问他要什么时,他只道自己想尽快回到骊山,继续研究古墓与九鼎一事。
他本来早就该回骊山了,如果不是因为和先帝的约定,也不会在京城耽误那么久。
新帝叹口气,没有劝阻。她早就知道姜遗光会做出什么选择,不过问问而已。
“既然如此……”新帝沉吟片刻,做出了某个重大决定似的,从脖子上解下一根细绳,绳上坠着一枚指肚大小的金印。
“这是骊山司掌印,你拿去吧。”新帝嘱咐,“骊山司的人都是一群老怪物,有时我面对他们都觉得力不从心。不过,如果是你,或许能收服他们。”
姜遗光接过金印,露出了然之色。
他想要的本就是骊山司主使之位。
先前他打探过,骊山司幕后有两位掌事,其中一人是当朝公主。只是几乎所有人都以为是朝阳公主,没有人知道,骊山司背后居然是不起眼的三公主。
新帝看他没有一点惊讶,道:“你知道得比朕预计的还要多。”
姜遗光:“了解越多,谜团也越多。”
新帝叹气道:“朕也一样。”
她至今仍不知自己所行之事是否正确,历朝历代都是那么过来的,只要不闻不问,不去改变,就不会出什么大事。他们也这样做不就行了?
可父皇已经开始了变革,一旦开头,就没有停下的办法。所以,哪怕牺牲再多,她也绝不能辜负父皇的心血。
她一定要做到!
姜遗光收下金印,道谢后说:“臣至今仍有一事不明,还望陛下解惑。”
新帝道:“何事?”
姜遗光缓缓问:“你们一直以来提防的,即先帝所说的那人,究竟是谁?”
“他一直在那座高塔中,对吗?”
年轻的女帝一怔,眼神陷入怀念,笑着摇摇头:“父皇居然连这种事也告诉你了。”
姜遗光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一个答案。
新帝沉吟片刻,道:“既然到了这个地步,朕瞒着也没什么意思。”
入镜久了,都会对未来生出些感知,例如何时何地会发生危险,例如绝不能做某事。这些都是近乎野兽般的直觉。
如果只有直觉,还能说是经历多了生死关头磨练出的。可又有一点,入镜次数多了,镜中死劫时间渐渐变长,有时会发生像姜遗光和姬钺一样一待就是几年的情形。本朝鲜少发生,不过新帝知道前朝、以及更久远之前,在镜中度过十几年的入镜人不在少数。
更诡异的是,镜中多年发生之事,居然和镜外差不离。就好像……山海镜能够未卜先知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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