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当他难得地去探望母亲时, 才发现她也早就死了。
王进对生母感情不深,可到底是他母亲,生他养他。王进很是痛哭了一场,两人将他母亲好好安葬在乌坊附近。到这时, 于婉贞的肚子已经很大很大了。
“还不到三个月……怎么看起来就像快生了?”于婉贞捧着自己肚子, 满脸惊恐。她不知道自己肚子里的是什么东西,难道普通孩子会长得这么快吗?
可是……当想到要把这个孩子打掉的时候, 她心里又一阵钝钝的痛。
是……是她的孩子……
王进也一样,说难听点整个镇子都没多少人了,他和婉贞还能活多久?把这个孩子打掉了, 还能活到有下一个孩子的时候吗?
再说……如果这孩子真的有什么特别之处, 说不定他在这鬼地方能更安全点。
王进心里更是有个猜测,兴许, 就是婉贞肚子里这个有些奇异的孩子保住了父母呢?要不然他们怎么到现在都没出事?
怀着种种复杂心思,两人还是没有将孩子堕了。在冬天即将过去,雪还不见化开迹象的一天。
于婉贞生了。
镇上没有稳婆,连许多老妇人都没了,王进不得已只能求了于家人。于家有个仆妇,从前伺候于婉贞的,从南方跟着过来,她自己也有个小女儿,听说这事后便自告奋勇来了。
在仆妇帮助下,于婉贞痛了大半天,夕阳即将落山时,生下一个女儿。
女婴发出第一声啼哭时,紫红色夕阳正落下山,拉开夜幕。
于婉贞听到婴儿啼哭的瞬间,心神一松,昏了过去。
王进抱着身上还沾满血的小崽子,都不知道该怎么抱这个软软的小东西了。仆妇让他裹被就裹被子,让倒水就倒水。屋子太小,他在里面待着仆妇不好干活,仆妇便叫他在里面给小姐擦洗,她抱着孩子去另一个屋擦洗。
王进哪有不肯的,喜滋滋端盆水掀了被子就要给妻子擦身,却听外面突然乒铃乓啷一阵响,紧接着仆妇大叫声:“你是谁?啊!!!来人啊!抢孩子——”一声闷响,尖叫戛然而止。
王进猛地冲出去,厨房门还在晃,里面一片狼藉,仆妇趴倒在地上,后脑汩汩流血,旁边倒着他上山用的镐子。
孩子……不见了……
王进哆哆嗦嗦走到仆妇身边,把她翻过来。这个女人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满脸惊恐,嘴巴还张着,好像有话没说完。
他伸手去摸,发现她已经没气了。
王进张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有人抢走了他的孩子?
他看向门外,霞光下,雪地里的脚印一直延伸出去。
那是人的脚印。
他拿起镐子,转身回房间给于婉贞很快擦了擦身就换床被子盖上,而后提着镐子出了家门。
沿着脚印一直走,走了不知多远,星星升得老高,而他在星光下,终于看到了人影。
那个人抱着个孩子,正在找什么。
他像个幽灵一样无声无息地走到那人附近,藏在一棵树后,等那人转过来时,提起镐子对准他的头砸了下去。
那人背对着他倒下去,身子压住怀中孩子,小孩顿时哭起来。
王进毫不愧疚,蹲下去翻过那个人,从他怀里抱出了孩子。
他愣住了。
一直浑浑噩噩的他好像被风突然吹醒了似的,王进打了个激灵,抱住孩子的双手不由自主颤抖起来。
这不是他的孩子……
这个孩子看着有一岁了,扎了两个小辫,因为突然被摔了一下,哭得格外凄惨。
他认得这个孩子,也认得地上的男人。
这是那个仆妇的丈夫,他抱着孩子,恐怕是来找她的。
他……他做了什么?
他做了什么!
王进一把丢了女童,捂住头像个疯子一样大叫起来,又用脑袋狠狠撞地,很快就砸得满脸是血,他却不觉得头童,心里痛得更厉害。
女儿丢了,婉贞问起来,该怎么办?她还是想要这个孩子的……
被丢下的女童哭得更厉害了,小身子一抽一抽的,小小的脸哭得很是狼狈。王进盯着她,一个念头忽地跳出来,他匍匐着爬过去抱过女童,胡乱安慰她。
“不怕,不哭了……爹在……爹爹在这……”
他说着,弯下腰拉过倒地男人一条腿,慢慢将他拉到路边,扔在一棵树下,又回去捡起镐子,转回身砸几下树干。
树上的雪哗啦一下掉下来,一直盖住了男人的脸。
王进左右看看没人,抱着孩子往回去。女童趴在王进肩头,吸着手指向后看。树林里站着一个男人,浑身笼在头蓬,他怀里也抱着一个婴儿。
那个男人揭开斗篷,露出一张被烧过焦得不成样子的脸,对女童露出了一个笑,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报应。”
……
天亮了。
于婉贞终于醒了过来。
她身上还一阵阵地疼,睁开眼,丈夫就乐呵呵端来一碗汤,给她吹气叫她慢慢喝。
于婉贞感觉自己饿得能吃下整口锅了,可孩子更要紧,她开心道:“相公,先不忙着我,咱们的孩子呢?快带来,我听福婶说了,是个女儿。”
她看了好几眼王进,总觉得相公今天有点……怪怪的?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莫非……
于婉贞心里没来由涌上一股委屈,眼睛一眨,眼泪就掉下来了:“相公,你是不是嫌弃我生的是女儿?”
王进忙道不是,他好像在苦恼什么事不能直说,于婉贞再三催促下,他才搓着手,不知所措道:“那个……你也知道,咱们孩子怀着的时候就长得快。现在生下来了也有点……”
于婉贞心里生出不妙的预感,没等她问,王进从一边很早就打好的悠车里抱出一个孩子。
只是……这孩子怎么看都不像刚出生一天的,怎么看像是有十来个月了?又黑又瘦,头发黄黄的,可连牙都长出来好几颗了。
“这……”于婉贞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她迟疑地看看相公,又看看孩子,都不敢伸手去抱她。
王进叹口气,抱着孩子在床边坐下:“没事,不管怎样都是我们的孩子。”说这话叫他有点心惊肉跳,可他还要跟个没事人一样安慰婉贞。
于婉贞还是不敢信,问:“福婶呢?”
王进脸色一僵:“孩子生出来以后,她接过去看,然后就说要回去了。正好福伯过来接她回去。”
于婉贞只以为福婶也接受不了这个孩子,不免有些难过:“她好歹来帮了忙,相公,你到时候可得请她来吃满月……”瞅一眼看着都快一岁了的女婴,她改口,“到时请她来吃周岁酒。”
王进连连点头:“好,好,都依你。福婶的确辛苦了。”
于婉贞心道,孩子既然生下来了,不论如何都是自己女儿。
但她再怎么说服自己,打心底对孩子还是亲不起来。王进倒是忙前忙后又伺候她又照顾孩子,叫她十分愧疚,也不得不做出好母亲的样子对待女童。
结果没多久她就听到相公带来的噩耗。
福婶一家人也死了。
没见着尸体,估摸着是被黑影带走了。
于婉贞大哭一场,王进抱着她也跟着落泪。一人哭福婶,另一人不知为何落泪,两人相拥而泣。
女婴坐在床上,无忧无虑地拍着手掌,咯咯直笑。
……
彭明志每隔几天,都要来矿洞外看看。
洞外一直守着人,像是防着其他人闯入。不过彭明志很有耐心,他们再怎么能守,也不会守上几个月。只要等到这群人离开,他就能进洞了。
等他回到过去,对造成他如今局面的所有人,他都不会放过!
这一日,他又来了。
冬天快过去了,吹在身上的风已不像往日那般冰寒,但走在山上,雪和风就还是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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